“江风,你到底要不要我?要我,现在就把这破纸给我撕了!”
“你要是敢去当兵,我们就完了!”
女人尖利的声音刺破耳膜,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土坯墙,墙上贴着泛黄的报纸。
屋外,蝉鸣聒噪,空气里混着泥土和热浪的气息。
是1985年的夏天。
我回来了。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那是国防军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我的汗水浸湿,变得有些柔软。
我低头,看着这张曾被我亲手撕碎,断送了我一生的通知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为了门外那个女人,李娟,我们村的村花,放弃了光宗耀祖的机会。
我以为她是我的全世界,结果,她转身就嫁给了村长的儿子,那个靠着家里有点小钱就横行乡里的王富贵。
而我,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辈子在工厂里拧螺丝,一身的病痛,父母被我气死,临终都未能瞑目。
五十岁生日那天,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喝着劣质的白酒,看着电视上将军授衔的场面,悔恨得肝肠寸断。
如果我当初去了军校……
现在,老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江风,你哑巴了?!”李娟不耐烦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李娟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一脸的理所当然。
她今天穿了件粉色的的确良衬衫,衬得皮肤很白,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确实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
可惜,这副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烂到了骨子里的心。
“想好了?”她扬着下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笃定。
她笃定我离不开她。
笃定我会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对她言听计-从。
我爹娘从屋里跟了出来,搓着手,一脸的愁容。
“小风,娟子也是为了你好,当兵多苦啊,离家又远……”我娘小声劝着,眼睛却一个劲地往李娟脸上瞟。
我爹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声不吭,但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们怕得罪李娟,更怕得罪她那个当妇女主任的娘。
上一世,他们就是这样,被这对母女拿捏得死死的。
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家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考上军校了!”
“有啥用,还不是被李娟拿捏得死死的。”
“要是我儿子,腿打断也得让他去!”
这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和我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李娟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脸上的得意更浓了。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命令道:“拿来,我帮你撕,省得你下不去手。”
我看着她那只白皙的手,上一世,就是这只手,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我推开,挽住了王富贵的胳膊。
我笑了。
笑得李娟有些发毛。
“你笑什么?”她皱起眉头。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举起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对着周围的街坊邻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各位叔伯婶子,我江风,今天考上了国防军事大学,这是我们全村的荣耀!”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江风,你疯了?!”她尖叫起来。
我没理她,转头看向我的父母,他们的表情是震惊,是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爹,娘,”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不孝,之前鬼迷心窍,差点辜负了你们的养育之恩。”
“今天,儿子想明白了。”
“这个兵,我当定了!这个军校,我上定了!”
“我要给你们争光,要让你们后半辈子,挺直腰杆做人!”
我爹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我娘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那是喜悦的哭声。
李娟彻底慌了。
这和她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她冲过来,想抢我手里的通知书:“江风,你不能去!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留在村里陪我的!”
我侧身一躲,让她扑了个空。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李娟,你搞错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是你一直在异想天开。”
“还有,从现在开始,我们俩,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
说完,我不再看她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转身,将通知书郑重地交到我爹颤抖的手里。
“爹,收好,这是我们家的命。”
然后,我扶起我娘,对他们说:“爹,娘,我们进屋,别让一些不相干的人,脏了我们家的地。”
“不相干的人”五个字,像五根钢针,狠狠扎在李ICC娟的心上。
她看着我们一家三口走进屋里,看着那扇木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把她和整个世界的嘲笑都隔绝在外。
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对她百依百-从的江风,死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院子外,人群炸开了锅。
“天呐,江风居然选了军校!”
“李娟这下可栽了个大跟头!”
“活该!平时那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
羞辱,愤怒,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李娟的心。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眼睛里淬满了毒。
“江风,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屋里,我听着她声嘶力竭的诅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一辈子。
这一世,该后悔的人,是你,李娟。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娘激动地抚摸着那份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儿子有出息了,我儿子要当大官了!”
我爹则一个劲地抹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心里的最后一点郁结也烟消云散。
这一世,我不仅要自己活出个人样,更要让他们安享晚年。
当天下午,李娟的母亲,我们村的妇女主任张桂芬就找上了门。
她一进门就哭天抢地,指着我的鼻子骂。
“江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家娟子哪点对不起你?你为了个破军校就要甩了她?你还是不是人!”
我娘胆小,被她吓得直往后缩。
我爹想跟她理论,却被她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
这就是他们上一世的常态。
我走上前,挡在我爹娘面前,冷冷地看着张桂芬。
“张主任,请你说话注意点。”
“第一,我和李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连手都没牵过,何来‘甩了她’一说?你要是再败坏我的名声,信不信我去公社告你诽谤?”
“第二,国防军事大学是国家重点院校,从这里走出来的都是国家栋梁,不是你口中的‘破军校’。你这么说,是对国家,对军队的大不敬,这个罪名,你担得起吗?”
“第三,这里是我家,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你私闯民宅,寻衅滋事!”
我每说一句,张桂芬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手指着我,哆哆嗦嗦地“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那个平时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江风,今天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我爹娘也看呆了,他们从没见过我如此强势的一面。
“滚。”我吐出一个字,眼神里的杀气,是上一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三十年积攒下来的。
张桂芬被我吓得一个哆嗦,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知道,这事没完。
李娟母女,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