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我猛然在记忆里发现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孩子这个事实之后，他们争吵的声音忽然微弱下去。
我飞速起身拉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我当目结舌。他们两人在厨房里边煮着东西，边亲密地聊天，声音小得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显然只可能是甜言蜜语，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刚刚吵过架的样子。
“你醒啦？我们熬点皮蛋粥，你也来喝一点，脸色差得吓人。”姐姐微笑着回过头。
“你们……”我犹豫着如何开口询问，“刚才是不是在吵架？”
“吵架？”姐夫干笑一声，“你总盼着我们吵架是不是？你就不希望我们好。”
“你睡糊涂啦？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姐姐也笑了起来。
究竟是谁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是我？还是他们？还是整个世界干脆就出了问题？我沉默地喝着热腾腾的粥，心里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或许我真的是神经上出了问题？
“我想去趟妙安寺。”我放下粥碗。
妙安寺是姐姐家的附近唯一一间寺院，寺院里的和尚是姐夫的朋友。每年新年夜，我们都会去那里祈福过年，同时还有很多附近的住户也会聚集到那里。
“你别抽风了，那里又不是抓妖除魔的地方，就是个私人的小寺院而已。”姐夫立刻发表反驳意见。
“他想去就去吧，问个心理平安也好，”姐姐安慰我，“但是现在太晚了，还是明天去吧。”
“现在几点了？”我诧异地追问。
“快十一点了，人家都应该睡了。”姐夫没有好气地回答。
“十一点？我竟然从清早六点多一直睡到晚上十一点？”我对此难以置信。
“我们出去过，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睡，”姐夫为了让我确信，补充说，“反正我们在家的时候，没看见你起来过。”
沉寂的夜晚，我丝毫没有睡意，只盼着清晨快点到来，去妙安寺的念头越发的坚定，我希望那里的老和尚可以给我一个明白的答案，虽然能有结果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已经开始对黑夜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不知道面对的每一个如期而至夜晚还会带来什么状况。夜晚的降临对于我犹如沉溺进深深的水底，周围徘徊着无数未知的物体，它们虽然不直接侵袭我的身体，却无时无刻不在喷着悠长而潮湿的呼吸，并且窥视我的一举一动。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姐姐，体重二百斤身高一米九的姐夫是不会有这么轻的脚步声的。我仔细聆听脚步的去向，她走到玄关，打开门，轻声地叹息一声，然后又把门关紧锁好。
我拉开门，看到昏黑中姐姐模糊的身影向我这里走来。
“吵到你了？”姐姐歉意地问。
“没有，我根本就睡不着，你怎么也睡不着？”我疑惑地观察姐姐。
“唉，”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不叹气便不能说话的习惯，“孩子不是白天丢了么，我听到门外有声音，猜是不是那孩子自己跑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有过孩子！”我浑身的毛孔一阵抽搐，白天没有说出去的疑惑，终于脱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姐姐气愤地反驳过来，“我们两年前生了个女儿，还是你陪我们去的医院，就因为是女儿，所以我老公对孩子从来不上心，他太想要儿子了！”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我从来没陪他们去过医院，而且假设他们真的有了孩子，我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拧动门锁的声音。”姐姐骤起了眉头回忆。
“和我听到一样么？”当我听她说到拧动门锁，仿佛定时炸弹的指针走到了尽头。
“你？”姐姐奇怪地审视我，“你刚才也听到了？”
“不是刚才，”我焦躁起来，“就是我在我家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你在你家听到什么声音我怎么知道。”姐姐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和往日不同的语调。
“我白天不是跟你说过的，要不我跑你家里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已经压住了姐夫轰鸣的鼾声。
“你傻啊！你说你跑到我家来干吗！”姐姐挥手打断我的话，“是谁没赶上末班车，跑我这里来了？”
“我没赶上末班车？我已经在你这睡了一整天了……”我眼中的姐姐压迫得我向后退去，“赶什么末班车？”
“我看你是睡魇了，没功夫跟你疯，我睡觉去……”姐姐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和我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姐姐瞟向我的眼神竟然充满了诡异的哀怨。
姐姐用力摔上房门，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向我袭来，为什么我会看到两种实事？甚至包括我自己，姐姐根本没有女儿，我记得清清楚楚，可她又说得不可辩驳，究竟是谁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他们有女儿么？我究竟为什么跑到她家里来过夜的？所有的问题反复缠乱成一团死死捆在我的身上，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摆脱不了这些问题的困扰，我甚至感觉被子压在我的身上都是种包袱，我一脚踢开被子。
“他要掐死我……”一个像从变调的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我第一次在夏夜里感受到如此的冰冷。
我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隙，看到一团变形的黑影在向我慢慢走来，然后伸出他的双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是恶鬼么？我居然平静地分析着，那团黑影的头上仿佛有犄角。
不对，那是辫子，是个小女孩。
“我的女儿！”隔壁传出了姐姐嘶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