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像三颗钉子，钉在了我们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苏婉清脸上的愧疚、歉意和那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瞬间凝固了。
就像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具，被人当面揭开，露出了面具下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里面的所有柔弱和无助都在一秒钟内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淬了冰的冷漠和审视。
她甚至没有后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躁的擂动声。
“姚梦琪告诉你的？”
终于，她开口了。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语调里已经没了任何温度，平铺直叙。
我没有回答，但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温婉的、动人的笑，而是一种极轻、极冷的嗤笑，
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三分嘲弄，七分了然。
“呵，那个蠢女人，除了会用身体和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武器，她还会什么？”
她承认了！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我感觉一股混杂着恶心和愤怒的血液直冲头顶！那是一条人命啊！
“所以，是真的？”
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变得沙哑，
“你真的为了嫁入豪门，害死了一个人？”
“害？”
苏婉清重复着这个字，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我只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有毒的气息。
“陈峰，你以为娱乐圈是什么地方？是请客吃饭、温良恭俭让的名利场吗？”
她抬眼直视着我，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那里就是个斗兽场！不是你吃了别人，就是别人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
林菲儿想吞了我，可惜，她的牙不够硬，反倒被我崩碎了！”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她的话，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
“她当时手里攥着我刚出道时被骗去拍的几张裸照，
扬言要是我不退出那部电影的竞争，就让我身败名裂。”
苏婉清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她威胁我，让我去陪那个电影的投资商。
她说，女人想往上爬，总要付出点什么。”
“我拒绝了。”
“然后，她就把那些照片匿名发给了李俊成。
那个时候，李俊成正在疯狂地追我。”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些原本想不通的碎片，
在这一刻，似乎开始慢慢拼凑起来。
“李俊成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苏婉清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度的厌恶，
“他看到了那些照片，非但没有觉得我脏，反而觉得更刺激了。
他帮我压下了这件事，条件是，我要做他的女人。”
“而林菲儿，她以为自己赢定了，得意忘形，口风不严，
被我找的人抓到了她同时在跟好几个圈内大佬做‘头发’的证据。
我只不过是把她对我做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而已。”
她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我把证据捅给了狗仔，一夜之间，她从玉女掌门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荡妇。
她承受不住，自己选了死路，这能怪我吗？”
“陈峰，你告诉我，这能怪我吗？”
她逼近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寻求一种病态的认同。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油的棉花，烧得我生疼。
我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我能感觉到，
她提起那段过去时，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恨意和狠厉，是真的。
她就是一朵开在泥潭里的毒花，为了往上爬，不惜用别人的尸骨做养料。
而我，现在就站在这朵毒花的旁边。
“你觉得我很恶毒，是吗？”
她看着我，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
“那你呢？陈峰，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为了五十万，哦不，李俊成刚才给你转了十万，
你为了这区区十万块，就心甘情愿地跑来演这场戏。
你刚才在浴室里吻我的时候，那一巴掌是真的，但你的欲望，难道也是演的吗？”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我用道德感伪装起来的外衣，
露出了里面最不堪、最原始的欲望和贪婪。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魔鬼的耳语，
“我为了活下去，把别人推下地狱。你为了救你爸，正在一步步把你自己变成李俊成的狗！”
“我们都是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唯一的区别是，
我的笼子是金的，而你的，是铁的！你凭什么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审判我？！”
我被她吼得步步后退，最后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是啊。
我有什么资格审判她？
刚才李俊成那十万块到账的时候，我心里难道没有一丝窃喜吗？
我为了钱，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尊严，甚至准备好了出卖身体。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不同。
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婉清眼里的攻击性慢慢收敛了起来。
她知道，她的话，已经击溃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陈峰，”她的语气软了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寻求同盟的苏婉清，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炫耀我的恶毒。
而是想让你明白，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条船想要不沉，光靠我一个人划，是不够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疲惫。
“李俊成比我们想象的更变态。刚才那场戏，只是开胃菜。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想起了李俊成在电话里下达的那个，让我不寒而栗的命令。
看着眼前这张既美丽又危险的脸，我挣扎了许久，终于用干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他今晚不回来了。”
苏婉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他让我，”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那些字眼肮脏得让我说不出口，
“他让我今晚……去你的房间。”
苏婉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要在监控里……”
我闭上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话说完，
“……看你，怎么被我彻底征服。”
我说完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她的表情。
我能想象到她的愤怒、她的屈辱、她的崩溃。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听到这种话，都会疯掉吧。
然而，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尖叫或者崩溃。
我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苏婉清站在原地，她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地发抖。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狂暴的情绪。
那是比愤怒更可怕的东西。
是极致的恨意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忽然，她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她的嘴角，竟然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诡异而决绝的弧度。
“他想看戏，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好啊。”
“那我们就演一出大戏给他看。”
“一出……能直接送他上路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