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本能,沈清澜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和药碗,脚步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探了探水杯的温度——凉的。她又看向那碗黑褐色的药汁,凑近了些,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黄连、黄芩、附子……几味猛药的气息混杂,主要是清热祛邪、回阳救逆的路子,用于急症危症。但傅云洲的病象,看似虚惫至极,脉象(她虽未诊,但观其气色神态)却隐隐透着一股沉疴痼疾的滞涩,与这汤药的急攻之象,似乎……有些微妙的不符。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源头。她只是觉得,不该给如此虚弱的病人用这般虎狼之药。
“水凉了,对肠胃不好。”她拿起水杯,走到桌边,将冷水和热水壶里的水兑成温水,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言,只是将温水递到他手边。
傅云洲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眼神微动。一个山村长大的姑娘,会如此自然地注意到水温这种细节?而且,她刚才审视药碗时那一闪而过的专注和疑虑,绝不是一个懵懂村姑该有的眼神。
他没有接水,只是重新看向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傅家规矩多,没事不要随意走动,尤其……不要去东边的院子。”
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划清界限和警告。沈清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现在的处境,如同迷雾行舟,少说少错,不动最安全。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个穿着素净、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新的汤药走了进来。她是傅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姓周,大家都叫她周妈,专门负责傅云洲的饮食起居。
周妈看到站在床边的沈清澜,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直接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替换了之前那碗:“少爷,该用药了。”
“放着吧。”傅云洲语气淡漠。
周妈也不多言,目光扫过沈清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少夫人,少爷需要静养,您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没事就不要打扰少爷休息了。您的日常起居,会由小梅负责。”她说完,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态度恭敬却疏离。
沈清澜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族内部无形的壁垒和冷漠。她这个“冲喜”新娘,在所有人眼中,大概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甚至带着晦气的符号。
傅云洲没有再理会她,似乎极其疲惫,闭上了眼睛。
沈清澜默默地退到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坐下,环顾这个陌生而压抑的环境。她看着床上那个病弱的年轻男子,又想起林翠花那算计的嘴脸,以及傅家下人冷漠的眼神。失忆带来的恐慌依旧存在,但一种不服输的韧劲,却在她心底慢慢滋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从今天起,她是“林晓月”,是傅云洲名义上的妻子。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弄清楚自己的过去,或许……眼前这个病弱的男人,是她唯一可以观察和依靠的“同盟”?尽管这个同盟,目前看来如此脆弱和不可捉摸。
夜色渐深,烛光摇曳。沈清澜靠在椅背上,毫无睡意。傅云洲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听着那咳嗽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碗汤药的气息,那份违和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