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显微镜,看向掌柜,语气平淡:“画尚可,可惜无题跋印鉴佐证。多少银两?”
掌柜见他举止古怪,心中惊疑不定,试探着报了个价:“若爷台真心喜欢,二百两银子,权当交个朋友。”
二百两!赵云深心中一震。若真是范宽真迹,这在现代是数以亿计的价值!他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五十两银子成交。
当赵云深和阿克敦带着那幅画离开“汲古斋”时,掌柜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对身边的小伙计低声道:“去,告诉内务府的图里琛大人,就说……他要找的人,可能在琉璃厂现身了,还用了件古怪的铜管子玩意儿。”
接下来的几天,赵云深又如法炮制,用他的“物理学之眼”在几家不同的店铺里,捡漏了一幅元代佚名诗人的草书手卷(通过分析纸张和墨色氧化程度),以及一对明代官窑的青花小杯(通过显微镜观察釉下气泡分布和青料发色特征)。虽然再没有范宽那种级别的惊天大漏,但每一件的实际价值都远超收购价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他在琉璃厂“慧眼如炬”的名声,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传开。
然而,名声带来的不只有敬畏,还有麻烦。
这天傍晚,赵云深和阿克敦刚回到帽儿胡同的家中,一位不速之客便登门了。
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白净,穿着深蓝色的宁绸长袍,外罩一件玄色琵琶襟马褂,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翠玉戒指,气度阴沉。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健硕、目光锐利的随从。
“哪位是赵先生?”来人语调平缓,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阿克敦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内务府造办处的图里琛图大人,不知大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图里琛?内务府!赵云深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图里琛目光越过阿克敦,直接落在赵云深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赵先生身怀异术,于金石书画鉴定一道,有鬼神莫测之机,连范宽的画都能一眼看穿。正巧,本官手上有一桩小事,想请赵先生帮个小忙。”
他挥了挥手,一个随从将一个细长的锦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幅精心装裱的立轴,展开一看,是一幅设色绢本《江天暮雪图》,笔法工细,设色雅丽,署款“李思训”。但赵云深只看了一眼,凭借这段时间对唐代绘画风格和材料学的恶补,就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此画乃一位贵人所藏,珍爱非常。”图里琛慢条斯理地说,“只是,近日有位不开眼的翰林院编修,名叫陈弘绪,竟敢口出狂言,说此画是明朝苏州片(仿古画作)的赝品,污了贵人清誉。贵人心绪不佳,我等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分忧。”
他盯着赵云深,眼神锐利如刀:“听闻赵先生那件铜管宝物,能断千年真伪。就请先生……为此画‘正名’,证明它确系唐时李将军真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赵云深的心沉了下去。这是要逼他做伪证,去陷害一个正直的官员!他瞬间明白了,这幅《江天暮雪图》恐怕真是赝品,而那位陈弘绪编修说的是真话。图里琛背后的“贵人”,要么是打眼了不愿承认,要么就是故意要借此整治陈弘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