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压下心里那点不该有的、荒唐的涟漪,像往常一样用公式化的语气回复他:“合适的,温度正好。”
“那就好。”他回了三个字,头像又重新归于沉寂。
我盯着那三个字,和那个深蓝色的星空头像,看了很久很久。
我越来越好奇,句号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年,我尝试过从他零星的、惜字如金的几句话里,拼凑他的形象。
他很细心,会留意天气预报,会提醒我根据气温调整牛奶的温度。
他很有耐心,能日复一日地坚持做一件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事情。
他很神秘,除了“。”这个昵称和一片星空的头像,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们同在一个校园,或许每天都会在食堂、在图书馆、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擦肩而过,我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玩一个旷日持久的猜谜游戏,而我,是唯一的知情者和旁观者。
3
毕业季的脚步,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校园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息,一半是栀子花的香气,一半是离别的伤感。
跳蚤市场上,学长学姐们在疯狂甩卖那些带不走的书本和纪念品,仿佛在和自己四年的青春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宿舍楼下,总能看到相拥哭泣的情侣,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毕业不分手”,在现实和前途的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的“晚安投递”业务,也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寒冬。
那些曾经备注着“我要送到她答应我为止”的订单,那些曾经在深夜向我倾诉着“我今天又看到她笑了,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的少年,都默契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我的客户列表里。
那些曾经热烈的、滚烫的喜欢,最终都冷却、消散在了名为“毕业”的洪流里。
我的客户列表,从上百人,骤减到了个位数。
句号先生是其中之一。
我点开他的包年订单,这份订单,还有最后十五天。
也就是说,再过十五天,我和他之间这根微弱的、仅靠一杯牛奶维系的线,也要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一本追了很久的连载小说,终于要迎来最终章,可我既期待,又害怕那个结局。
这天晚上,我送完牛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我坐在孟婷宿舍楼下不远处的那排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出神。
夏夜的晚风吹在身上,黏糊糊的。我从帆布包里拿出小风扇,对着脸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以为又是哪个客户的催单,下意识地划开。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只有一个句号的对话框。
“宿舍楼下的长椅,坐久了会沾上露水,对身体不好。”
我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了原地。大脑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环顾四周,试图从夜色里找出那双正在注视着我的眼睛。
夜色深沉,周围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安静地散发着光芒,将树影拉扯得张牙舞爪。香樟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某种神秘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