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的夜，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哀鸣。赵晚照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胸口像压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她费力地睁开眼，昏黄的油灯下，土墙上贴着的“福”字早已褪色，边角卷着毛，像极了她这一辈子。
里屋传来儿子李磊打游戏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响得刺耳；外屋，丈夫王建国正和牌友打电话，嗓门洪亮：“放心，明天的牌局我肯定到，我家那老婆子？老毛病了，躺两天就好！”
赵晚照想咳嗽，却怕惊动他们，只能死死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自己这次挺不过去了——从秋收时累倒在玉米地，到现在已经三个月，王建国只带她去村医那里拿过两回药，说她是“装病偷懒”；儿子李磊更是连炕边都没靠近过，每天放学回来就抱着手机，饭要她强撑着起来做，衣服要她趴在炕上洗。
她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十六岁嫁给王建国，起早贪黑种庄稼、喂猪、养鸡，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王建国爱喝酒、爱打牌，她从没抱怨过，默默把他输的钱从牙缝里省出来补；李磊出生后，她更是把心都掏给了儿子，自己舍不得吃一口肉，却把鸡腿全夹给他，自己穿打补丁的衣服，却给儿子买最新款的球鞋。
可到头来，她病倒了，却连一口热粥都喝不上。
油灯的火苗跳了跳，眼看就要灭了。赵晚照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扎着麻花辫，在田埂上奔跑，阳光洒在脸上，暖烘烘的。那时她还没嫁给王建国，邻居阿姨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她笑着摇头：“我想先去县城打工，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后来，还是被父母逼着嫁给了王建国，理由是“王家条件好，你嫁过去不受罪”。她信了，从此一头扎进了王家的柴米油盐里，再也没抬起过头。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赵晚照咳出了血，染红了枕巾。里屋的键盘声停了，李磊不耐烦地喊：“妈！你能不能别咳了？吵死了！”
外屋的王建国也挂了电话，走进来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明天就要过年了，你在这装死给谁看？”他走到炕边，看了一眼染血的枕巾，愣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心肠说：“别装了，赶紧起来做饭，我饿了。”
赵晚照看着他，眼中满是绝望。她想说“我快不行了”，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闭上眼，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在心里想：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为别人活了，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油灯彻底灭了，寒夜彻底吞噬了这间小屋。
“晚照！晚照！快起来吃饭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晚照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土炕上，不是王家那间阴冷的小屋，而是她未出嫁时的闺房。
墙上贴着当红明星的海报，桌上放着她中学时的课本，枕边还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那是她打算送给县城表姐的生日礼物。
“姐，你咋还不起？妈都把饭做好了！”妹妹赵晚星跑进来，扎着和她当年一样的麻花辫，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