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元生低头,扯开那件破烂不堪、沾满暗红血迹的医生制服。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左胸一直蔓延到腹部,新鲜的皮肉翻卷着,仿佛是被某种滚烫的东西硬生生烙上去的。
这次的死亡,留下了痕迹。
“哥,你这里……流血了。”
元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小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那道恐怖的伤疤。
她的虚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黯淡,似乎也被这愈发浓郁的恶意侵蚀着。
元生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迅速拉好衣服,遮住伤疤。
“没事,这是哥新画的纹身,帅不帅?”
他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元辞的鼻子。
元辞眼睛里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分毫。
她记得。
她记得天花板上裂开的缝隙,记得那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
她也记得,哥哥是四次怎么死的。
可她不想说,她又不想回忆哥哥一次又一次的死去,而她没有丝毫办法。
元生没有再理会胸口的剧痛,他扶着墙壁站起来,身体因为失血而有些摇晃。
他必须行动。
被动地躲藏,只会被这个医院用层出不穷的怪物和规则,一次又一次地杀死。
直到他被彻底抹去。
“黎明之前,请找到隐藏在医院中的‘钥匙’,并将其带往出口。”
钥匙……
元生环顾四周,血红色的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
墙壁上的污渍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着。
空气中,福尔马林和腐朽的气味之外,又多了一股浓重的血腥。
他拉着元辞,不再犹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
院长室。
一个地方的“钥匙”,除了最高管理者,还能放在哪里?
风险最大,收益也最大。
他厌倦了在恐惧中被动地等待死亡,他要主动去敲响死亡的大门。
走廊两侧的房门紧闭,那些生锈的铭牌在血月下泛着幽光。
“病房”、“值班室”、“杂物间”、“手术室”……
元生一路走过,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紧紧拉着元辞,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黑夜里的医院,比白天危险百倍。
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引来那个拖行在黑暗中的“黑影”。
终于,他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门上的铭牌比其他的都要大一些,虽然字迹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那几个字。
“院长办公室”。
元生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
纹丝不动。
门被锁住了。
他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门是开着的,他反而要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
强行破门是不可能的,那声音足以把整个医院的怪物都吸引过来。
他需要钥匙。
元生的视线,落在了院长办公室斜对面的一个房间。
“值班室”。
按照常理,备用钥匙通常会放在值班室里。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值班室门口,握住冰冷的门把手,轻轻一拧。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和药水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纸张腐烂的酸味。
元生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里面没有明显的动静后,才拉着元辞闪身进去,并迅速关上了门。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靠墙的铁皮文件柜。
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病历和一支笔,上面落满了灰尘。
血色的月光透过没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这里似乎很安全。
元生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在房间里寻找。
他首先拉开桌子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只死掉的蟑螂。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个铁皮文件柜。
文件柜上了锁,但锁芯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元生从地上捡起一支掉落的金属笔,将笔尖插进锁芯,用力一撬。
“啪”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拉开柜门,一股陈年的灰尘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各种发黄的文件夹和记录本。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吹开灰尘,封面上写着《值班日志》。
他随手翻开。
“3月4日,夜班。13号床的病人又在吵闹,说天花板上有人在看他。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安分了。”
“3月5日,夜班。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路。出去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太累,出现幻听了。”
“3月7日,夜班。疯了,都疯了。那些病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东西就在门外!它在巡视!它在找我们!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3月9日,今天……没有医生来换班……院长……院长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他好像在叹气……他说……又没有人……”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字迹,变成了一大片混乱的、用指甲划出来的血痕。
元生心头一沉。
这本日记,记录的似乎就是这个副本的背景。
医生们一个个消失,病人们陷入疯狂,而院长则在永无止境地巡视着空无一人的医院。
他将日志扔到一边,继续在文件柜里翻找。
就在这时。
“……好吵……”
一个微弱的、仿佛从地底下传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元生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
房间里除了他和元辞,没有别人。
“……医生……为什么不给我们治病……”
“……好痛……我的腿……”
“……嘘……小声点……院长会听到的……”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从墙壁里,从天花板上,从地砖下。
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潮水一般涌入元生的耳朵。
是那些“病人”!
院长口中“很吵”的病人!
那些声音充满了痛苦、怨恨和疯狂,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这个“新来的医生”。
“哥,他们在说话……”元辞的声音带着哭腔。
元生没有回答,他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他有种预感,这些声音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一堆文件中摸索着,终于,他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串钥匙。
上面挂着一个标签,已经发黑,但隐约能看到“院长室”三个字。
找到了!
元生心中一喜,正要把钥匙收起来。
突然,房间里所有的窃窃私语,在一瞬间消失了。
整个值班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元生感觉后颈一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物。
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强烈到了极点。
“医生……”
一个清晰的、干涩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找到我的‘腿’了吗?”
元生瞳孔骤缩,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那串钥匙。
那串冰冷的钥匙,此刻正散发出灼人的高温,钥匙的末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截惨白的、带着干涸血迹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