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毛病,放以前在道观,
一包最普通的消食导滞散,或者几味陈皮、山楂、神曲煎碗水,
甚至用点简单的推拿手法揉揉肚子,就能立竿见影地缓解。
可现在……她回头望了一眼药房的方向,目光所及只有那面空洞得讽刺的乌木药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上哪儿去变出陈皮、山楂?
她那宏伟的十万两养老计划,总不能从给亲弟弟揉肚子开始吧?
这活儿费时费力还看不见钱!
更重要的是,只要她动一动“行医”的念头,哪怕只是诊断一下,
原主记忆里父亲咳血倒在药柜前、母亲在油灯下熬干最后一点心神的画面,
就无比清晰地、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浮现出来,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试图冰封的神经上!
“忍着!”
陆小七没好气地命令道,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顺手把那床散发着异味的破被子胡乱地丢回陆小九瑟瑟发抖的小身体上,粗暴地盖住他。
“饿得肚子疼还有力气哭那么大声?省点力气躺着!”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命令这个麻烦的小鬼头。
原主残留的情绪让她对这孩子有种复杂的感觉,
既烦他哭闹,又隐隐有一丝甩不脱的责任感。
“可是……阿姐……饿……”
陆小九被又厚又硬的被子蒙了一下,
挣扎着露出一张被泪水汗水糊得乱七八糟的小脸,抽抽噎噎,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生理性的泪水,
“小九想吃……想吃娘亲做的……甜甜的……糖饼……”
提到“娘亲”和“糖饼”,刚被强压下去一点的泪水又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伴随着更剧烈的、因饥饿和胃痛引起的痉挛,
“呜呜……娘亲……小九好想娘亲……”
糖饼?
陆小七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去。
别说糖饼了,现在连块完整的、没发霉的杂粮饼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烦躁地在狭小、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踱了两步,脚下是凹凸不平、甚至有些返潮的泥土地面。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漆皮剥落大半的破旧矮柜。
那是林氏,也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生前存放一些杂物针线的地方。
属于原主的、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被激活:似乎……好像……在某个非常非常困难的时刻,
娘亲曾偷偷地、神秘地从那个柜子深处拿出过一点点东西,宝贝似的,只在万不得已时才会拿出来?
她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不起眼的矮柜。
为了一个麻烦的小鬼动用可能存在的“藏货”?
这和她退休躺平、远离一切麻烦的初衷严重背道而驰!
但……这小鬼哭嚎的声音实在过于刺耳和痛苦,放任不管,万一真哭厥过去或者病情加重引发高烧惊厥……似乎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送医?别开玩笑了!
这破家现在别说十两银子,十个铜板都未必凑得齐!
就算砸锅卖铁凑出钱来,那些势利的郎中也未必肯来,来了也是开药,药呢?
恶性循环,只会把这个破家彻底拖入深渊!
至于她自己出手?
不!绝对不行!
这药柜碰不得!陆家医术沾不得!
陆小七在心里狠狠警告自己,仿佛那柜子里藏着洪水猛兽。
“啧,真是个大麻烦精!”
陆小七一脸不爽地低语,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和那无休止的噪音,迈步走向那个矮柜。
柜子没锁,只是虚掩着,缝隙里积满了灰尘。
她带着嫌弃,屏住呼吸,用力拉开了柜门。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响起。
一股更浓重的尘土味、混合着陈年布料和不知名草药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呛得陆小七忍不住偏头咳了两声。
柜子里堆放的,尽是一些褪色发黄、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头;
几截断了的、缠满灰尘的线轴;
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还有几个干瘪得如同标本的、不知名的小果子……
全是些毫无价值、散发着败落气息的破烂。
陆小七耐着性子,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像拨弄垃圾一样拨开那些杂物。
灰尘扬起,在微弱的光线下飞舞。
她的手指在柜子最深、最黑暗的角落摸索。
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板,忽然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冰凉的凸起,似乎是一个被厚厚的灰尘掩盖的、不起眼的凹槽?
她心中一动,带着一丝不抱希望的麻木,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簧弹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矮柜靠墙的内侧木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极其隐蔽的暗格!
设计之精巧,若非亲手触发,绝难发现!
哭声似乎都瞬间停滞了刹那。
陆小九也听到了那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含着泪泡的大眼睛好奇又茫然地望过来,连抽噎都忘记了。
陆小七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说不清是“麻烦果然来了”还是“或许有点转机”的预感骤然浮现。
她屏住呼吸,仿佛怕惊动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那个漆黑的小小暗格。
入手是粗糙的纸张触感,还有一种冰凉坚硬的、带着陶瓷质感的圆形物体。
她慢慢地、极其谨慎地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带到光线稍亮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半本……或者说,是三分之一本?
一本极其破旧、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暴力撕扯过无数次、又被笨拙地重新缝订过的书册。
封面早已不存,只留下泛黄发脆、布满深褐色污渍和虫蛀痕迹的内页。
线订得歪歪扭扭,书页松散,仿佛随时会散落一地。
最上面一页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墨字,字体古拙,
在昏暗光线下勉强可辨:“……方·卷六……”前面的字迹被污损得完全无法辨认。
陆小七的目光只在那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带着一丝了然的无趣。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上另一样东西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