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薇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刺骨的寒意顺着衣领往下淌，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耳边是尖利的呵斥：“还敢装死？不过是让你给小主研墨，竟摔了主子最爱的砚台，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在碎玉轩有何用！”
林薇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嗡嗡作响，混沌得厉害。
她明明前一秒还窝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膝盖上摊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甄嬛传》，指尖刚划过描写浣碧偷藏珊瑚手钏那段，正对着字里行间那股子拧巴劲儿叹气——好好一个姑娘，偏要困在身份的泥沼里，爱得卑微又偏执，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实在不值当。
可这一秒，刺骨的寒意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湿透的衣襟贴在背上，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猛地眨了眨眼，视线从雕花床顶的缠枝莲纹移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套着件灰扑扑的粗布宫女服，领口歪着，袖口磨得发亮，手腕内侧还留着道新鲜的血痕，结痂的边缘沾着点墨渍，显然是刚被砚台碎片划破的。
这场景，这装扮，这道伤……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那道血痕，尖锐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她不是在出租屋里吗？那本《甄嬛传》呢？桌上那杯凉透的奶茶呢？
“还愣着做什么？”旁边的管事姑姑见她不动，又要扬手，“摔了小主的澄泥砚，还敢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澄泥砚……小主……
无数念头像潮水般涌进脑海，林薇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穿了？穿成了《甄嬛传》里那个让她又气又叹的浣碧？！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双属于浣碧的手，在粗布衣袖下微微发颤。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衬得这荒唐的现实愈发清晰。
“还愣着？”管事姑姑抬手就要打，林薇下意识偏头躲开，脑子里飞速运转。碎玉轩、小主、砚台……看来是刚入宫那会儿，浣碧因为嫉妒流朱受宠，故意摔了甄嬛的砚台被责罚。
她攥紧拳头，学着记忆里浣碧的倔强模样，梗着脖子道：“姑姑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声音出口，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却比原主多了几分硬气。
姑姑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狠狠剜了她一眼：“给我去跪在廊下反省，没小主的话不许起来！”
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寒意顺着骨头缝一点点往上钻，林薇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起抖来。不是冷的，是怕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双手纤细却带着薄茧，是浣碧的手。那个在书里一生都困在“甄”姓阴影下的姑娘，明明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却只能以丫鬟的身份守在甄嬛身边；明明对允礼动了心，却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最后只能穿着嫁衣，抱着他的牌位从高楼跃下。
“殉情”两个字像冰锥似的扎进心里，林薇打了个寒噤。不行，绝不能这样。
她悄悄抬眼瞥了瞥四周，朱红宫墙高耸入云，把天切割成窄窄的一条，连风都带着股沉闷的味道。这深宫哪里是宫，分明是个华丽的囚笼，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多少鲜活的人，最后都成了史书上一个模糊的名字，或是戏台子上一段悲戚的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