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满眼烦躁:“又干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缠着纱布的手臂。
他浑身一僵,想躲。
我用了点力,按住他。
“很疼吧?”我问,声音很轻,轻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救护车来的时候,消防员说,后座的车门被从外面反锁了,增加了救援难度。”
顾远洲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继续说:“他们还说,你在副驾的位置,被安全带卡住了,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出来。”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笑了,指尖隔着纱布,在他烫伤最严重的地方轻轻打着圈。
“撒谎。”
我说。
“你为了救温瑶,根本没管子衿。你说一个儿子而已,你还能生,可阿瑶只有一个。”
“这些话,子衿都告诉我了。”
顾远洲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胡说八道!沈清梧,你疯了!”他猛地推开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疯了?”我捡起地上半张烧毁的引魂符,“顾远洲,你信鬼神吗?”
“我是江城最有名的问米婆,我能跟死人说话。”
“你猜,子衿还会告诉我一些什么?”
2
“神经病!”
顾远洲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里的惊恐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他像躲避瘟疫一样,抓起玄关的外套,仓皇逃离了这个家。
门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上的婚纱照都晃了晃。
照片上,二十五岁的我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同样年轻的顾远洲身边。
那时的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研究生,会在冬夜里跑遍半个城市,只为给我买一份刚出炉的烤红薯。
他会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搓着我冰凉的指尖,认真地说:“清梧,等我,我会给你一个家。”
他说我做问米婆这个行当太辛苦,也太“不科学”,以后他当大学教授,赚了钱,就养着我,让我做个清闲的顾太太。
我信了。
我以为我们是贫贱夫妻,一路扶持,终会情比金坚。
可我忘了,人心是会变的。
尤其是一个尝到了名利滋味的男人心。
我蹲下身,一点点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指尖触到冰凉的香灰,子衿稚嫩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妈妈,快跑。”
“爸爸也在车里。”
“他为了救副驾的林阿姨,把我锁在了后座。”
我的儿子,我那个才十岁的,每次考了第一名都会跑来向我邀功的子衿,在生命最后一刻,想的不是自己有多疼,而是让我快跑。
胸口闷得发慌,我大口喘着气,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我从不信命,可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温瑶。
“清梧姐,对不起,又给远洲添麻烦了。我一个人在家实在太害怕了,总梦见那场大火,他也是担心我才会过来的。”
一段楚楚可怜的文字,配着一张她手腕上挂着点滴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