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听闻刑部正在查办一桩古画案,牵扯到曾为王府办事的沈姑娘。”韩记室踱步进来,语气不疾不徐,“王爷的意思,此案既关乎宫中藏品,又牵扯金陵知名的修复师,影响不小。若草率定案,恐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不如,就在此间,当着众人的面,将疑点厘清,也好让人心服口服。”
他话语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王主事额角渗出细汗,镇北王虽不直接管辖刑部,但其权势滔天,绝非他一个六品主事所能抗衡。
“这……韩先生,此乃刑部要案,程序……”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韩记室打断他,目光转向沈清墨,“沈姑娘,你既要求查验证据,如今机会在此。你可敢当着王主事与我的面,辨一辨那幅《江天雪霁图》的真伪,以及它与你的关联?”
沈清墨瞬间明白了韩记室,或者说他背后那位王爷的用意。这不是简单的解围,而是给了她一个舞台,一个自证清白、施展才华的机会。她需要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去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民女愿意。”她毫不犹豫,声音清晰坚定。
王主事骑虎难下,只得命人将带来的那幅作为“证物”的《江天雪霁图》伪作,在画案上展开。
画作铺开,一股刻意做旧的霉味隐隐散发。画面描绘的是雪后江天,山峦叠嶂,寒林枯枝,意境苍茫。初看之下,笔墨老辣,构图严谨,确有几分数分前朝大家的风骨。
刑部随行的一位老画师捋着胡须,得意道:“此画做旧手法高明,几可乱真。然则,破绽便在这雪景的渲染之上!前朝所用青金石颜料,色泽沉静透亮,历久不变。而此画所用,乃是近代方有的回青,虽相似,但浮艳失透,细看便可分辨!沈清墨,你当年经手此画,岂会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墨身上。
沈清墨并未急于反驳,她走近画案,俯下身,先是仔细观察画的绢素、墨色、笔意,然后伸出指尖,在画心之外一处不显眼的裱绫接缝处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凑近嗅了嗅。
“大人,”她抬起头,看向王主事和那位老画师,目光沉静如水,“这位老师傅所言不差,此画雪景渲染,确实用了回青。但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犀利:“此画并非三年前流经我‘墨韵斋’的那一幅!”
“信口雌黄!”王主事喝道,“你有何凭据?”
“凭据有三。”沈清墨不慌不忙,条分缕析,“第一,绢素。三年前那幅画,用的是前朝江南官坊特产的‘澄心绢’,质地紧密,纹理细腻,虽旧却韧。而眼前这幅,虽也做旧,绢质却略显疏松,乃是近代仿制的‘次澄心绢’,纹理有异。大人可寻宫中旧档,核对《江天雪霁图》原用绢素便知。”
“第二,印鉴。”她指向画角一方模糊的收藏印,“三年前那幅画,此处是一方前朝内府的‘宣和殿宝’,印色沉入绢骨。而此画,这方印虽仿得形似,印泥却浮于表面,且用了近代才有的朱砂调油之法,与前朝用水调朱之法迥异。”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清墨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气味。古画存放年久,自有其独特的‘旧气’,是墨、纸、浆糊、岁月混合的味道。而我‘墨韵斋’三年前接手任何古画修复,为防虫蛀,都会在养护的最后一道工序,使用一种家传的、以松针、艾草及数味药材特制的防虫药水,气味清冽微辛,可维持数年不散。此药水配方独特,别无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