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笨拙地接过，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那触感软乎乎的，像春天刚冒出的嫩芽尖，我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我要两斤。”她蹲下身，细细地挑起白菜，她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碰触菜叶时，菜叶都仿佛在微微颤抖。我注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连日不曾安睡。称重时，我的手抖得厉害，秤砣来回晃动，总也稳不住。她却毫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叫什么名字？”她付前时间。 “阿、阿福。”我慌忙低下头，生怕她看见我歪斜的眼睛。 “我叫小雨。”她将找零仔细收进口袋，“我爸爸病了，医生说多吃青菜对身体好。你家的白菜真水灵，下次赶集我还来买。” 她转身离开时，淡蓝色的裙裾在微风里飘荡，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我久久蹲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周遭一切的喧嚣仿佛都瞬间褪去，只剩下她手腕上那根红绳，在春日暖阳下，闪烁着微光。那天回到家，母亲见我魂不守舍，担忧地摸我的额头：“阿福，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摇摇头，夜里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那感觉，就像嘴里含着一颗久久化不开的糖，满心满口都是甜的，甜得让人发慌，却又夹杂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悸动。 接下来的四个赶集日，我天天都去，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个淡蓝色的身影。我害怕她是嫌弃我的模样，再也不肯来了；又担心她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心中如同被野猫的爪子反复抓挠，坐立难安。直到第五个赶集日，我刚把菜筐摆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阿福”。我猛地回头，果然是小雨！她依旧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裙子，只是人清瘦了些，腕间红绳上的木珠，也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我爸爸病情加重了，这些天一直在床前伺候，没能出来。”她蹲下身，拿起一颗白菜，语气里带着疲惫，“还是你家的菜看着最新鲜。” 我激动得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拼命点头。她这次要了五斤，我死活不肯收钱，急得结结巴巴：“送、送你的……我家园子里……还多得很。”她推辞不过，只好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塞到我手里：“这是我自己绣的，你别嫌弃。”那手帕是柔软的棉布，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精致的红花。我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偷偷放在鼻尖下轻嗅，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抹清甜的香气。 后来我才辗转得知，小雨住在邻村，母亲早逝，与染了肺病的父亲相依为命。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连唯一的一头耕牛都卖掉了。从那天起，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钻进菜园里，挑选最新鲜水灵的蔬菜——春天是顶花带刺的黄瓜，夏天是饱满翠绿的辣椒，秋天是裹着露水的白菜，冬天则是悉心储存、个头匀称的土豆。我将它们仔细装进竹篮，然后徒步走上两里多的山路，悄悄放在她家门口。我不敢露面，总是躲在远处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屏息凝神，直到看见她推开门，发现菜篮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亮色，然后看着她微笑着将篮子拎进屋，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有一个冬日，山路上结满了冰，我脚下一滑，重重摔在雪地里，蔬菜滚落得到处都是，手也冻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