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0-16 02:48:19
扁担砸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砸在湿重的柴火上。我死死抱住母亲的腿,看见她疼得咬破了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一滴也没落下来,只是轻声对父亲说:“别打孩子,要打就打我。” 十岁那年,村里破天荒来了位陈老师,戴着副旧眼镜,说话温温柔柔的。他看见我被一群孩子围着扔草屑,便驱散了他们,蹲下身来平视着我,问:“孩子,你想读书吗?”我先是用力点头,随即又惶恐地摇头——父亲绝不会同意的。果然,父亲得知后,把旱烟锅子往桌上重重一磕:“傻子读书?纯属浪费笔墨!”陈老师却没有放弃,第二天一早,他径直来到我家,不由分说便将我背在了他那宽阔的背上。我趴伏着,能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的粉笔灰味,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学问的气息。 学校的课桌斑驳而陈旧。我用尚算灵活的左手吃力地握着铅笔,右手却抖得厉害,一个最简单的“一”字,也要反复描画十几遍才能勉强写直。陈老师并不急躁,他总是温热的手掌覆住我颤抖的小手,一笔一划,极耐心地教我写“福”字。“看,阿福的福,是福气的福。”他这样说。有同学嗤笑我控制不住口水,陈老师便会正色道:“阿福比你们都有耐心,他写的字,最是工整。”那是我晦暗童年里最明亮的一段时光,每天都能摩挲着粗糙的书页,听陈老师讲山外面的故事。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开春,陈老师就被调走了。新来的老师看我连“1+1”都算得艰难,便对父亲直言“别再让他占着座位了”。我抱着那几本视若珍宝的课本走回家,偷偷将它们藏在了床底最深的角落。后来母亲打扫时发现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找来防潮的油纸,将课本仔仔细细地包裹好,轻声说:“留着,以后……给咱们阿福的孩子看。” 从那以后,我便彻底告别学堂,跟着母亲下地劳作。右手蜷缩无法用力,我就用左手除草、浇灌。母亲总是把最轻松的活儿分给我,却又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我衣兜里塞一个煮得热乎乎的土豆。父亲依旧日日与酒为伴,醉后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将母亲给的土豆盛下一个,悄悄放在父亲的酒杯旁——我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试图告诉他,我不是只会吃饭的废物。 十八岁那年的春天,雨水格外吝啬,地里的菜却因此长得格外水灵。母亲让我背着一竹筐新摘的白菜去镇上集市卖。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我怯生生地蹲在角落,将白菜一棵棵摆放得整整齐齐,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人。忽然,一阵清甜的香气飘来,似山涧初融的雪水,干净又沁人心脾。我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我面前,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串着一颗质朴的小木珠。 “这白菜怎么卖?”她的声音比那香气更甜润。 我一紧张,口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慌忙用袖子去擦,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一、一块钱……一斤。”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讥笑,反而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用这个擦吧,袖子脏。”那纸巾带着淡淡的馨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