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2003 年夏,宁州的碎光
陈敬山第一次觉得宁州的夏天会冷,是 2003 年 7 月 12 日下午。他刚把女儿陈念的房间收拾好 —— 淡蓝色窗帘留着去年陈念选的小熊挂钩,书桌上摆着她念叨了半年的《红楼梦》,封面上还贴着她画的歪歪扭扭的魔杖 —— 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 “林慧”,那个三年前带着陈念和儿子陈阳去津门市的女人,他的前妻。
“敬山,你…… 你来津门一趟吧。” 林慧的声音像泡在水里的纸,发皱,还发颤,“念念她…… 没了。”
陈敬山手里的抹布 “啪” 地掉在地板上。宁州的蝉鸣正烈,透过窗户撞进来,却撞不散他耳朵里的嗡鸣。“没了?什么叫没了?” 他抓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上周她还跟我打电话,说这学期结束就回宁州,跟我一起住,说津门的冬天太冷,说周明远总给她打针……”
“是意外!” 林慧突然拔高声音,又迅速压低,“念念昨天下午去游泳,回来就中暑了,晚上说头疼,明远给她打了支复合维生素 B12,说是能缓解疲劳。后来她就睡了,早上我叫她,怎么都叫不醒…… 医生说,是中暑引发的急性心脏衰竭。”
陈敬山连夜坐火车去津门市。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晃了十三个小时,他盯着窗外掠过的黑暗,手里攥着陈念去年生日寄给他的明信片 —— 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写 “爸爸”,一个写 “念念”,背面歪歪扭扭的字:“爸爸等我,我很快就回家啦”。
到津门市第一医院的太平间时,林慧和周明远已经在门口等着。周明远穿着熨得平整的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斯文的学者 —— 他是津门市仁心私立医院的主任医师,三年前林慧就是在他的医院做体检时跟他好上的。看见陈敬山,周明远上前想握他的手,陈敬山偏过身躲开了。
太平间的冷气裹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过来时,陈敬山的腿软了。陈念躺在白色的被单里,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淡紫色的痕迹。她才十四岁,身高刚到陈敬山的肩膀,去年夏天还在宁州的江边跟他比谁跳得远,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冰冷的样子?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陈敬山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周明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警方已经看过了,确认是意外中暑导致的心脏衰竭。我给念念注射的 B12 是常规营养剂,剂量也没问题,可能是她体质特殊,反应强烈了些。”
林慧在旁边抹眼泪:“敬山,都怪我,没看好她……”
陈敬山没理他们,蹲在陈念的遗体旁,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 那里有个细小的针孔,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他突然想起陈念上周电话里的话:“爸爸,周叔叔总说我贫血,给我打针,可是打针好疼,我不想打……”
第二天,陈敬山找到津门市公安局负责此案的民警王磊。王磊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捏着保温杯,语气有些无奈:“陈先生,尸检报告我们反复看过了,确实没发现异常。周明远是仁心医院的专家,有医师资格证,注射的药物也没问题,就是一起意外。”
“意外?” 陈敬山把手机里存的陈念的话放给王磊听,“我女儿说他总强迫打针,还有,她嘴角的紫痕怎么解释?中暑会导致嘴角发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