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是太劳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江南的画匠们常说，画到极致时，会觉得笔下的人物活了过来，想来我今日也是如此。我笑了笑，拿起笔，准备继续涂色。
可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壁上飞天的披帛，似乎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那披帛。那是我用炭条刚勾勒出的轮廓，还没来得及涂色，可此刻，在月光下，那炭条画的披帛褶皱里，竟有一丝微光在缓缓流动，像一条细小的银蛇，在壁上游动。
我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手里的画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画笔，目光却落在了地上的月魂砂罐上 —— 刚才我没把罐盖盖紧，此刻，一点石绿的颜料从罐口漏了出来，落在沙地上。可那些颜料，没有像寻常颜料那样散开，反而像活物一般，顺着月光的方向，往壁上的飞天爬去。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颜料箱，箱子里的陶罐发出 “叮叮当当” 的声响，在寂静的石窟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再抬头看向壁上的飞天时，瞳孔猛地一缩 —— 那飞天的莲花冠上，我刚才涂的月魂砂，竟真的像活了过来，花瓣上的微光越来越亮，甚至能看见花瓣在缓缓张开。
更让我惊骇的是，飞天鬓边的珠花，竟轻轻转了半圈，一颗细小的 “珍珠” 从珠花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我低头去看，那哪里是什么珍珠，竟是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沙地上，瞬间就渗了进去。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想起老石说的 “月圆夜别留在此地”，想起他说的 “不干净的东西”，此刻，那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我再也不敢留在石窟里，转身就往窟门口跑，慌乱中，撞翻了一旁的酥油灯。
“哐当” 一声，酥油灯摔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火光瞬间熄灭。石窟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窟顶小窗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一小块地方。我摸索着抓住窟门的木柄，用力推开，跌跌撞撞地冲出石窟。
外面的风沙更大了，月光被风吹得有些晃动，沙粒打在脸上，生疼。我回头看向第 320 窟的窟门，在昏暗的月光下，那扇木门半开着，像一张黑洞洞的嘴。就在这时，我隐约看见，从窟门里，飘出一缕淡淡的绿色轻纱，像飞天的披帛，在月光下晃了晃，随即又缩了回去。
那晚，我跑到老石的住处，敲开他的门时，浑身都被沙子湿透了，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干裂。老石见我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没多问，只是给我倒了杯热茶，说：“陈先生，您终究还是撞见了。”
我握着热茶，手还在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窗外的圆月，看着月光下的鸣沙山，第一次觉得，这敦煌的春夜，竟如此寒冷，如此漫长。而那第 320 窟里的月魂砂，那壁上的飞天，还有老石没说出口的秘密，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我心头，让我既恐惧，又忍不住想探究 —— 这敦煌的石窟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三章：砂噬绿
我扶着沙棘树的手还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沙砾嵌进掌心的纹路里，刺得生疼却浑然不觉。第 320 窟的窗棂在月光下像只蛰伏的眼，方才那缕绿纱般的影子总在眼前晃，连风声都变得可疑，像飞天的衣袂扫过沙地的轻响。直到老画匠住处的灯火撞进眼帘，我才敢迈开灌了铅似的腿，跌跌撞撞地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