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随送葬队伍上了后山。队伍如白色蠕虫，在青灰山道上缓慢移动。唢呐吹出凄厉调子，纸钱漫天飞舞，落在草丛石缝间，像一只只茫然的眼睛。王大富穿着崭新孝服走在最前，脸上看不出悲戚，只有刻意营造的肃穆，眼神里偶尔闪过一丝急切。
抬棺的是八个村里最精壮的汉子，都是王家族亲或雇来的。那口厚重黑漆棺材在他们肩上发出沉闷“吱呀”声。
爷爷选定的“白虎望山”穴位于后山一处朝东缓坡，左右矮山环抱如太师椅，前方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山。在陈远看来，这里地势平缓，土层厚实，风景不错，算是安眠的好地方。他试着用地质学眼光分析：岩层稳定，排水良好。
然而队伍行至半山腰一处平缓地带时，异变发生了。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抬棺的杠子！捆缚棺材、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的新麻绳，竟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那口沉重黑棺猛地一歪，重重砸在黄土地上！
“轰！”
闷响传来，地面微震。抬棺汉子猝不及防，倒了好几个，现场顿时混乱。
“怎么回事？”
“绳子怎么会断？”
“晦气！太晦气了！”
人们惊呼，脸上写满恐惧不安。王大富一个箭步冲上前，脸色铁青，先检查棺材无碍，随即猛扭头，凶狠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定格在队伍后面的陈远身上。
“陈远！是不是你爷爷搞的鬼？故意给我爹找这么个破地方，连绳子都扛不住！”王大富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陈远强压心中震惊，上前冷静道：“王叔，绳子是新的，抬棺的都是壮劳力，这意外谁也料不到。我爷爷选这里，自有他的道理。”
“道理？什么狗屁道理！”王大富啐了一口，“我看就是你们陈家本事不济！”
就在这时，靠近棺材的村民突然指着棺材落地处惊叫：“血！地底下冒血了！”
众人哗然围拢。只见棺材底部与地面接触的边缘，泥土颜色明显深于周围，呈暗红色，湿润黏稠，真像渗出了血水。有人大着胆子用手指沾了点，凑到鼻尖闻，脸色瞬间惨白：“腥……有股腥气！”
陈远蹲下身细看。那暗红色物质确是泥土，颜色却极不寻常，像被某种矿物长期浸润。他想起地质课上的铁锰质渲染，但那若有若无、似铁锈又带腐败的气息，让他心里发毛。乌鸦叫声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七八只漆黑乌鸦不知何时盘旋而至，绕着落地的棺材发出粗嘎鸣叫，久久不散。
场面一时间诡异到极点。恐慌如瘟疫在送葬人群中蔓延。原本只是帮忙的村民，脸上都露出退缩之意。
王大富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显然也被接连异象吓住，但更多是被冒犯的愤怒不甘。他狠狠瞪了陈远一眼，不再多说，指挥惊魂未定的众人重新捆好棺材，勉强抬到预定墓穴，草草下葬。
整个过程，陈远沉默看着。他心中的科学堡垒，第一次出现清晰裂痕。绳子断裂或是巧合，泥土颜色或能用地质学解释，乌鸦聚集也可能是嗅觉灵敏……但这些小概率事件密集发生在下葬时刻，真的只是巧合？爷爷那句“棺木落地，便是定数之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