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女子的轮廓衣裙与月羲一般无二,但眉眼间,我却下意识地,带入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沈清辞的疏离和倔强。
他看了那画很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指责我玷污了他心中的明月。
然而,他没有。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深不见底。
“不像。”他淡淡地说。
我的心沉了一下。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愣在原地。
“她画不出……这样的眼神。”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思索,“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不是指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陈述。一种带着巨大落差的、冰冷的确认。
我不是她。哪怕模仿得再像,灵魂深处的光芒,是无法复制的。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中那片沉寂的荒芜,心中竟奇异地没有升起恐惧,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知道更多的冲动。
“是什么样的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大胆。
玄烬似乎被我的问题问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幽暗水域里,一队发着蓝光的水母慢悠悠地飘过,将朦胧的光影投在他冷白的侧脸上。
“像……”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千年的旅人,艰难地回忆着清泉的滋味,“像初升的朝阳,落在龙宫最顶端的冰晶上……温暖,却不灼人。”
他的描述很美,却带着一种隔了千山万水的模糊。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羊皮纸上那句带着娇嗔的“笨龙”。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接了一句:“她会不会……其实也在心里偷偷骂过你?比如,觉得你有时候,有点……笨?”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话太过僭越,太过放肆!简直是在他心口的旧伤上,又狠狠捅了一刀,还撒上了盐。
玄烬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他猛地抬眼,眸中不再是空洞或茫然,而是瞬间凝聚起了狂暴的风雪,那风雪之中,是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震怒与……痛楚。
“放肆!”
一声低吼,如同惊雷在水底炸开!
整个映月阁的水流都为之剧烈震荡!殿内的水晶器物发出嗡嗡的共鸣,挂在墙上的几幅画像剧烈摇晃起来,仿佛画中人也感受到了这滔天的怒火。
我被那无形的气浪冲击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晶柱子上,痛得我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
他一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冰冷的手指如铁钳般扼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赤红眼眸。
“谁允许你……如此揣测她?!谁给你的胆子?!”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我心上。
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回归,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我淹没。我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捏碎我的骨头,让我为我的狂妄付出生命的代价。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濒死的恐惧。
但就在那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了他眼中除了暴怒和痛楚之外,那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