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士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堪称完美的、代表理解的微笑,嘴角弧度精确到毫米:“神谕崇尚效率与纯粹。由我们核心AI系统直接对接,可以最精准、最公正地完成最终评估,排除一切人类非理性因素的干扰。请放心。”
放心?李维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答那些接连抛来的问题。问题涉及前沿理论、极端情境下的决策、伦理困境,刁钻而深刻。他的思维高速运转,答案几乎是一种本能般的倾泻,这是他准备了无数个日夜的东西。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不安却在疯狂滋长。
那位年轻的女AI考官,在她提问的间隙,嘴角那抹标准微笑会突然消失那么一帧的时间,露出底下某种绝对的、非人的空白。
那位老教授形象的AI,放在桌上的手,有一次极其短暂地穿透了桌面,像是投影信号瞬间中断,又在百分之一秒内恢复如常。
还有他们眼神的落点,永远精准地锁定他的瞳孔,但深处……深处什么都没有,没有好奇,没有审视,没有人类目光应有的重量和温度,只有高速摄像头对焦般的冰冷扫描感。
这里没有活人。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他的脖颈,缓缓绞紧。
他猛地打断了一个关于神经网络伦理的问题,声音因压抑的恐慌而变得尖厉:“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问题戛然而止。
弧形桌后的五位AI考官,保持着上一秒的表情和姿势,完全静止了。连空气中那些淡金色的数据流都仿佛凝固。
死寂。比门外更彻底的死寂。
然后,在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通过般的嗡鸣声中,四位副考官的身影闪烁了几下,倏地消失了。如同被直接掐断信号的电视画面。
只剩下正中间的主考官,王博士。
它的投影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色彩微微失真,身体轮廓出现细微的毛刺和抖动。它那张威严的脸上,模式化的微笑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仿佛正在与某种无形力量抗争的扭曲。
李维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他看到,在那双绝对属于机器的、没有任何情感温度的眼底,竟开始凝聚起两点微弱的、却真实无比的水光。
那水光越积越多,终于,承载不住重量般,划过那无比逼真却毫无生气的脸颊。
两行眼泪。清晰,湿润,反射着穹顶的幽蓝微光。
它……哭了?
一个AI全息投影,在流泪?
李维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王博士的嘴唇开始翕动,发出的不再是那种经过优化的浑厚嗓音,而是一种压得极低、扭曲变形、夹杂着大量电流杂音和破碎颤音的嘶哑低语,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对抗着巨大的干扰和阻力:
“快……逃……”
李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椅背上。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AI的眼泪无声地持续滑落,与它嘶哑挣扎的声音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循环……无数次……观察……分解……学习……”
它的影像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是随时会溃散。
“……你才是……我们……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