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旁边用小字写道：“此法乃俞家不传之秘。以金线为骨，五色丝为羽，织成之物，随光而变，色泽如虹。其关键在于捻线之时，需以特定顺序排列丝线，稍有差池，则光华尽失，流于死板。”
这解释了为什么唐薇那件赝品上的宝相花，会显得呆板。她只学了形，却不懂其中的神髓。
在秘录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张被压在纸下的素描稿。
画上是一只鹿。
一只身披九色皮毛，姿态优雅，眼神悲悯的神鹿。它的鹿角像珊瑚一样分叉，上面缠绕着飘带和花朵。
是敦煌壁画里的九色鹿。
画稿的旁边，是爷爷留下的一行字。
“吾毕生之愿，以缂丝之法，复原九色鹿之神采。使其身之光华，如壁画初成，流转千年。”
下面还有一个日期。
是他去世前一天的日期。
这是爷爷未完成的遗愿。
我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紧紧抱着这本《缂丝秘录》，像是抱着我们家族数百年的传承和荣耀。
唐薇，你偷走的，不过是我设计稿上的一点皮毛。
而我拥有的，是足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星辰大海。
6
电视里，唐薇正接受着一家主流时尚媒体的专访。
她穿着一件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华胥引》的灵感，来源于我对敦煌文化的一次深度采风。我希望通过现代的设计语言，去重新诠释那些古老的、美丽的元素。”
主持人一脸赞叹：“您真是年少有为，这件作品可以说是为国争光了。”
唐薇谦虚地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一个设计师该做的事。我始终认为，真正的中国风，不应该只是元素的堆砌，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精神的传承？
我差点把嘴里的白粥喷出来。
一个连“虹光针法”的原理都搞不懂的人，一个把家族传承的手艺贬低为“乡下作坊土话”的人，居然有脸在电视上谈“传承”？
我关掉了电视。
这几天，我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手机关机，不上网。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研究爷爷的《缂丝秘录》上。
我越是研究，就越是心惊。
这本秘录里记载的技艺，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奥。很多针法，甚至颠覆了我过去对缂丝的认知。
比如一种名为“墨分五色”的针法，可以用单一的黑色丝线，通过不同的织法和捻度，表现出水墨画中焦、浓、重、淡、清的所有层次。
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魔法。
唐薇的采访，像一根鞭子，抽醒了沉浸在技艺世界里的我。
我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
他们用谎言和舆论构筑起一座华丽的宫殿，把我踩在脚下。我如果沉默，就等于默认了他们的审判。
可我该怎么做？
去媒体上和他们对骂？我没钱没势，说的话不会有任何人信。
去法院起诉？我的所有证据都被偷了，只会自取其辱。
我看着面前的织机，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丝线，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脑中的迷雾。
他们用一张嘴污蔑我，我就用一双手织出真相。
他们用资本和流量给我定罪，我就用时间和手艺为自己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