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晓实验室
凌晨五点半的多伦多,冬雪还压在多大电气与计算机工程系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像一层冻住的月光。林砚推开实验室门时,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下,她看见自己哈出的白气慢慢散开。穿上浅蓝色防护服的动作已经刻进肌肉记忆,拉上拉链时,指尖触到领口绣着的小字——“Sargent Lab”,这是她五年前刚来时,师兄马克帮她绣的,说这样在一群白大褂里好找。
手套裹住指尖的触感很熟悉,有点闷,但能精准感知到试剂瓶的纹路。林砚先走到通风橱前,将今天要用的导电玻璃基底一一取出,放进超声清洗仪的卡槽里。丙酮、异丙醇、去离子水按比例倒入,按下启动键的瞬间,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这声音像某种暗号,让整个实验室慢慢“醒”过来。走廊尽头传来咖啡机启动的“咕咚”声,是马克来了——他总比林砚晚十分钟到,却总能精准地在她开始准备前驱体溶液时,端着两杯热咖啡出现。
“第4821个。”林砚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编号,深蓝色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添上一行小字:“湿度45%,温度23℃,钙钛矿前驱体溶液搅拌时长60分钟。”昨天的第4820个器件效率停在18.7%,离团队设定的20%目标差了临门一脚。夜里她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视网膜上还印着SEM图像里那些不规则的针状结晶。它们像一片被狂风打乱的麦田,无序地倒伏在导电玻璃的表面——正是这些缺陷,让载流子在传输过程中不断“迷路”,最终拖垮了整个器件的效率。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马克发来的消息:“睡前看了篇新文献,CsPbI3的正交相稳定性或许能通过甲脒离子部分取代改善,明天试试?”后面跟了个举着烧杯的卡通小人表情。
林砚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好”,又删掉,改成:“配比我算好了,0.05mol%的FAI掺杂,明早七点前驱体溶液就绪。”发送键按下时,窗外的雪又大了些,簌簌地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晶体在叩门。
此刻,超声清洗仪的嗡鸣声渐渐平息。林砚戴上护目镜,将基底从卡槽中取出,用氮气枪细细吹干。透明的玻璃片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对着光看了看,确认表面没有一丝水渍——这是最基础的步骤,却也是最容不得差错的环节,就像盖房子时第一块砖的平整度。
“早啊,砚。”马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两杯咖啡的热气在他手边氤氲成模糊的雾。他今天穿了件印着“MIT”字样的旧卫衣,外面套着防护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字母。“昨晚梦见我们的钙钛矿电池效率突破了25%,诺贝尔奖委员会的人开着直升机来实验室接我们,结果你非要先做完XRD表征再走,把人家急得直跺脚。”
林砚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纸杯壁,暖意顺着血管慢慢爬到心脏。“梦里的XRD峰型对称吗?半高宽多少?”她一本正经地问。
马克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科学家的浪漫在你这儿真是寸草不生。”他把自己的咖啡放在操作台边缘,凑过来看她调配溶液,“说真的,4820号器件的EIS数据我看了,电荷复合电阻确实偏低,FAI掺杂应该能抑制界面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