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香火将尽,神狱门开
寒意,是那种浸透到神髓深处的冷。
曾经汹涌奔腾的天雷真火,如今只剩下心口处一点微乎其微的暖意,苟延残喘。金身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暗淡的泥胎木骨。这座曾经接纳四方香火、受万民朝拜的“显应将军庙”,如今梁柱倾颓,蛛网密布,夜风从破败的窗棂和墙洞灌进来,带着山野间潮湿的腐木气息,呜咽着,像是在为谁唱挽歌。
定精雷府火部司令五方显应将军,这个名号连同它所代表的神威,早已被世人遗忘在尘埃里。偶尔有樵夫或猎户误入,也只会将庙中那座尚存人形的泥塑视为寻常的破落土偶,无人会多看一眼,更无人会上一炷香。
神的岁月,在死寂中一点点被磨蚀。将军的意志,也在这无尽的冰冷与遗忘中,逐渐变得模糊、迟钝。或许,当最后那一点神火火星彻底熄灭之时,便是他这位末路神祇彻底归于虚无的时刻。
也好。
总好过这般不死不活地囚困于此。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与这片黑暗和寒冷融为一体时——
“砰!”
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黑影踉跄着扑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积年的尘土。
是人。
一个活人的气息,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蛮横地撞入了这片神域的死寂。
将军那近乎停滞的神念,微微波动了一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万年古潭,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微弱的天光(或许是月光,被乌云遮掩得七七八八)透过屋顶的破洞,勉强照亮了那人的轮廓。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脸上混杂着污泥与血渍,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那不是求生的渴望,而是彻骨的仇恨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挣扎着爬起,并非走向香案(那案上早已空无一物,连香炉都不知被哪个乞丐顺走了),而是直接扑倒在神像前的空地。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尊面目都已模糊的泥塑。
庙外,远远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犬吠,还有火把的光亮在林中闪烁,正迅速逼近。
“在那里!跑不了多远!”
“进了这破庙了!围起来!”
追兵将至。
书生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恐惧、伤痛,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扯开胸前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露出不算强壮的胸膛。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神像内心那点微火星芒都为之一颤的举动——
他并指如刀,指尖竟泛起一丝不祥的幽光,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那不是凡俗武学,带着一丝粗浅而邪异的法力波动。
“噗!”
指尖入肉,鲜血涌出。书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咬紧牙关,硬是凭着那股疯狂的意志,以心头精血为墨,就在冰冷的地面上,飞速划刻起来。
那不是任何祈求平安或福佑的祝祷符文。那笔画扭曲、狰狞,透着一股献祭自身、诅咒一切的怨毒气息。每一笔落下,书生的生命力就衰弱一分,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亮得骇人。
将军的神念清晰起来。他“看”着那迅速成型的邪异阵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燃魂献祭”的意味。这是旁门左道中最为酷烈的手段之一,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取某种极端的力量或……某种诉求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