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飘香的豆饼与刺耳的闲言
清晨五点的霞洞镇还笼罩在薄雾中,唯独镇东头的那间老屋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王老三佝偻着腰,将浸泡了一夜的黄豆一勺勺舀进石磨。磨盘吱呀作响,乳白色的豆浆顺着磨槽缓缓流下,散发出淡淡的豆香。这是他三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院子里那口老井还泛着寒气,他打水的动作却稳得惊人。木桶碰撞井壁发出沉闷的回响,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这些年来,麻雀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他每天凌晨三点起床磨豆子的习惯从未改变。
“这老家伙,比镇上的钟楼还准。”隔壁李寡妇经常这样嘟囔,翻个身又睡去。
王老三的手布满老茧,指节因常年劳作而变形突起。但这双手点豆腐时,却比绣花姑娘还要灵巧。石膏水在豆浆中漾开细密的波纹,他的手腕轻轻一转,一抖,一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
“三爹,今天的豆饼多给我留两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老三头也不抬:"老规矩,先到先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盘转动的声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摊子前已经排了五六个人,都是多年的老主顾。大家知道他脾气古怪,谁也不肯坏了规矩。
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三爹做的豆饼每天只做二百块,多一块都没有。曾经有个外地来的老板开价五百块要买他配方,被他用擀面杖赶了出去:“滚!祖宗的手艺不是用钱衡量的!”
那老板不死心,第二天又来找他:“三爹,您开个价,多少都行。要不咱们合伙办厂,保证您年入百万。”
王老三正在滤豆浆,头都没抬:“我的豆饼只给霞洞镇的人吃。”
“您这是跟钱过不去啊!”
“我跟瞧不起手艺的人过不去。”王老三说完这句就再不肯开口,那老板最后只能讪讪地走了。
这话不假。王老三的豆饼外酥里嫩,入口即化,吃过的人都说别处的豆饼再也入不了口。有人说是因为他用的黄豆都是精挑细选的,有人说是因为那口老井的水甜,还有人说是因为他那用了三十年的石磨。
但真正让王老三的豆饼与众不同的,是他点豆腐时那手绝活。石膏粉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嫩,全凭他三十年练就的手感。
这些年来,不是没人想来偷师。隔壁镇的小伙子曾经假装来打工,磨了三个月的豆子,最后王老三点豆腐时还是把他支开。小伙子临走前气得跺脚:“这老头忒精了!”
王老三听见了,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手艺不是看的,是悟的。”
“要我说,三爹这手艺带进棺材就可惜了。”常有老主顾这样念叨。
王老三总是闷着头干活,像是没听见。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浑浊的眼睛里会闪过那么一丝复杂的光。
这时,摊子前传来一阵骚动。镇小学的张老师领着几个孩子过来,孩子们手里还捧着募捐箱。
“三爹,我们给学校募捐呢。”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教室快要塌了。”
王老三的手顿了顿,从摊子底下摸出几块铜板,扔进募捐箱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三爹!”孩子们齐声道谢,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