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染上了猩红之色。
他那样痛苦地看着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竟透出几分萧索和无力。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心里的那个人,该不会……已经嫁作他人妇,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3
我病愈后,回了一趟娘家。
主要是为了妹妹林知遥。
前几日,户部尚书的姐姐文昌伯夫人来探望我,言谈间,竟有意为她刚丧妻的弟弟求娶知遥。
自被前未婚夫谢家公子退婚,又被谢母设计卖往北燕,知遥的名声在京城早已毁了。
如今能有尚书大人这样的家世愿意不计前嫌,已是极好的归宿。
我满心想劝她接受这门亲事,早日走出阴霾。
然而,当我找到她时,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回廊尽头的长椅上,仰头望着冬日惨淡的阳光。她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个曾经在马球场上肆意飞扬的少女,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的躯壳。
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她全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反抗。
「知遥。」我柔声唤她。
听到我的声音,她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我怀里。
「姐姐。」
我摸着她怀里硌人的骨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将文昌伯夫人的提议告诉了她,她听后,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姐夫如今权势滔天,才有人肯给我这样的体面。」
我正想说这与沈决无关,她却又幽幽地补了一句:「若不是姐夫一早就将那个想纳我做第十八房小妾的老郡王轰了出去,我怕是连这半年的清静都没有。」
她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我才起身离开。
回侯府的路上,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奶娘搀扶着我,走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径上,突然「咦」了一声。
「夫人,您看这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鹅卵石的缝隙间,露出了一小截串着墨色丝绦的玉珏。
我看着有些眼熟。
随行的小丫鬟将它捡起来,双手奉上。
我只看了一眼,呼吸便停滞了。
那是一块墨玉雕刻的麒麟佩,质地温润,雕工精湛。
是我夫君沈决从不离身的佩饰,据说是他亡母的遗物。
「大人的佩玉,怎么会在这里?」奶娘也惊呼出声,「奴婢昨日二更时分去找福管家商议事情,路上还遇到大人,亲眼见他佩戴着呢!」
我和奶娘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窗户。
那是妹妹知遥的闺房后窗。
玉佩遗落的地方,与窗台只隔着三尺宽的花圃。玉佩的丝绦上,还挂着几根月季花的倒刺。
显然,是沈决途经这里时,佩玉被花刺勾到,遗落在了此处。
可奶娘说,昨夜深夜,她还见沈决佩戴着。而今天一早,沈决已经去上朝了。
也就是说,昨夜深更半夜,我那个不近女色的丈夫,曾来过我妹妹的窗下。
我的目光下移,落在玉佩旁边的泥土地上。
松软的泥土上,赫然印着半个清晰的、深深陷入的男子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