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在签署净身出户的协议。
多可笑。
一股冰凉的麻木顺着四肢百骸急速蔓延，奇异地压过了那灭顶的剧痛。
我看着视频里那对璧人，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
眼泪是有的，滚烫地冲出来，划过脸颊，留下两道冰凉的湿痕。
我没擦。
手指异常稳定地移动，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落下，唰唰几下，在那个需要我名字的位置，划下最后一道伤口。
“沈晚”。写得又快又狠，几乎要戳破纸张。
然后，我拿起手机，将屏幕对准办公室里愕然的律师，对准视频里终于注意到镜头这边、脸色微变的男女。
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像结了冰的湖面：
“恭喜得子。”
“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手机被轻轻放在桌面上，视频里苏沁错愕的表情和周珩骤然阴沉的脸，成了最后定格的画面。
我站起身，将那份签好字的、卖断我三年痴傻的协议，轻轻往前一推。
纸张滑过光洁的桌面，无声无息。
没再看任何人，我转身，踩着虚浮却又异常坚定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下，我却仰起头，笑得浑身发抖。
*
五年后。
巴黎。国际珠宝设计展现场。
水晶灯的光芒流泻而下，将整个展厅烘托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同语言的赞叹声萦绕在陈列着绝世珠宝的玻璃展柜之间。
聚光灯追逐着展厅中央最受瞩目的那套作品——“涅槃”。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凤凰，而是以极简又极具张力的线条，勾勒出火焰燃烧、羽翼新生的瞬间。主石是一颗罕见的大尺寸帕拉伊巴碧玺，湛蓝中透着电光绿，如同淬火重生的灵魂，周围密镶的无色钻石宛若溅射的火星，璀璨、灼热，充满磅礴的生命力。
它是今夜当之无愧的焦点。
我站在稍远的阴影里，身上是一套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耳边是压低的、来自各国评论家与买手的惊叹。
“惊人的创造力！”
“听说设计师是位华人女性，之前毫无名气……”
“霍氏珠宝这次押到宝了，这位Anna Shen简直是横空出世。”
助手低声在我耳边快速汇报着几个顶级珠宝行的合作意向，我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狂热的人群，落在“涅槃”璀璨的光芒上。
五年。足够将一颗心烧成灰，也足够让灰烬里长出新的骨头。
“晚晚……”
一个沙哑的、带着某种难以置信和急切颤抖的男声，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这个称呼，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刺破时光的隔膜。
我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慢慢转过身。
周珩站在几步开外。
他似乎来得匆忙，头发微乱，西装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脸上带着奔波的风尘痕迹，眼眶是红的，紧紧盯着我，像是要将我吸进去。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情绪——震惊、后悔、狂喜，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展厅的喧嚣在他周围淡去，他眼里只有我。
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晚晚……真的是你。我……我找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