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的高中时代,是在市里最好的艺术中学度过的。我的人生,也从一首略显单调的独奏曲,变成了一部华丽的协奏曲。凭借出色的专业课成绩和还算清秀的相貌,我迅速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边总是不缺追随者和爱慕者。
开学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一个总在盯着我看的女生。她叫孟佳,相貌平平,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立刻会消失的类型。她的目光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充满了爱慕,而是一种探究、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终于有一天,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她端着餐盘,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你就是实验小学的陈默?”她的语气很冲。
我有些惊讶,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我是林晓芳最好的朋友。”孟佳的眼神像两把小刀,试图剖开我伪装的平静,“她以前经常提起你,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林晓芳”这个名字,像一颗被遗忘多年的深水炸弹,在我心湖里“轰”地一声炸开。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画面——打蜡的长廊、破碎的音乐盒、她惨白的脸——瞬间翻涌上来。我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哦……”我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她……她还好吗?”
“好?”孟佳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讥讽,“你还真好意思问。你知道她那条腿,养了多久才好吗?你知道她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落下病根,再也不能跳舞了吗?她本来是我们小学舞蹈队领舞跳得最好的一个。你知道她转学之后,一个人有多孤单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密集的鼓点,敲得我胸口发闷。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等了你一个夏天的电话。”孟佳的眼圈有些红了,“每天都守在电话机旁边,哪儿也不敢去。后来,她终于不等了。”她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她没再说什么,端着餐盘,转身走进了嘈杂的人群。
那顿饭,我食不知味。孟佳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就被青春期汹涌的荷尔蒙和虚荣心冲刷得一干二净。我的世界太喧嚣、太光鲜了,容不下这样一段灰暗的、需要我去负责的回响。
我被校花苏晴吸引了。她像一首最热烈的狂想曲,美得张扬,爱得也炽烈。她是学校广播站的站长,声音甜美,身边总围着一群男生。是她主动追求的我,会在我练琴时送来冰镇的可乐,会在篮球赛上为我声嘶力竭地呐喊。
在一个晚会后的操场上,她将我拉到看台的阴影下,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那是我的初吻,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感觉却是错愕和被动。我发现,在苏晴这段热烈奔放的乐曲里,我依然是个“音痴”。我能精准地弹出肖邦的夜曲,却读不懂她眼神里的期待;我能完美地演绎李斯特的炫技,却无法回应她哪怕一个温柔的拥抱。
我们的关系,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表演。她需要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友来点缀她的优秀,我则需要一个万众瞩目的女友来满足我的虚荣。
高三那年,我要去维也纳参加一场极其重要的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临走前,苏晴来送我,眼圈红红的。她说:“陈默,你一走就是半个月,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