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09-16 00:27:53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沉香的烟气似乎都凝滞了,沈约皱起眉头,谢朓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几位高僧更是脸色骤变。萧子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范中郎何出此言?佛菩萨庇佑众生,因果报应历历在目,怎会是欺人?” 范缜抬眼看向萧子良:“竟陵王见过菩萨吗?若真有因果,为何建业街头有百姓饿死,而寺庙里的和尚却锦衣玉食?为何忠臣遭贬,奸臣当道?”

一旁的高僧慧琳立刻站起身,双手合十道:“施主肉眼凡胎,岂能洞悉前世今生?今生贫苦,是前世未积德;今生富贵,是前世修来的福。” 范缜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大师既知前世,那请问大师前世是何人?是高僧还是凡人?若说不出,这轮回之说,便是无稽之谈。” 慧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佛珠。

沈约见状,连忙打圆场:“范中郎过于较真了,佛法玄妙,非一时能悟。” 范缜却不松口:“学问之道,本就该求真务实,怎能因旁人喜好而隐瞒己见?若因怕得罪人就不说真话,与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有何区别?” 萧子良虽不认同他的观点,却欣赏他的耿直,摆了摆手说:“范中郎性情直率,也是难得。大家各抒己见,不必动气。”

从此,范缜成了西邸的 “异见者”。每次讨论佛法,他必然会提出反对意见,有时是反驳 “灵魂不灭”,有时是质疑 “因果轮回”。有人私下劝他:“竟陵王信佛,朝中大多权贵也信佛,你这般直言,不怕得罪人丢了官职?” 范缜却摇摇头,指着案上的《论语》说:“孔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我坚守的是真理,何惧得罪人?” 萧子良依旧常邀他来西邸,每次讨论都会引发一场小小的辩论。沈约曾私下对萧衍说:“范缜这人性子太硬,迟早要惹祸。” 萧衍却笑道:“这般有风骨的人,世间少有,且让他说下去。” 而他们都没想到,这些看似寻常的辩论,不过是日后那场惊天论战的预演。

第三章:孤灯铸剑 —— 神灭论初成

永明七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建业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西邸的沉香烟气尚未散尽,范缜已踏着积雪回到租住的陋巷。木门吱呀作响,案头那盏油灯的灯花正簌簌下落,映照著墙上母亲柳氏的画像 —— 那是他去年请街头画师画的,笔触简陋,却能看出老妇人温和的眉眼。他伸手拨了拨灯芯,火苗猛地一跳,照亮了案上摊开的《荀子・天论》,“形具而神生” 五个字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

三日前科西邸的论战犹在耳畔。萧子良端坐在锦榻上,指尖摩挲着念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贫贱?” 满堂名士皆屏息等待,沈约捻着胡须,谢朓垂眸饮茶,唯有高僧智藏眼神锐利如刀。范缜当时立于堂中,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笑道:“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有的落在锦茵之上,有的坠于粪溷之中。坠茵者,竟陵王是也;坠溷者,下官是也。因果何在?” 这话让萧子良脸色铁青,当日的聚会不欢而散。

敲门声打破了寂静,范缜以为是送炭的杂役,开门却见王融立在雪地里。这位 “竟陵八友” 之一身着貂裘,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礼盒的仆役,见了范缜便拱手笑道:“范中郎才思敏捷,子良兄虽不悦,却也赞你胆识过人。” 他侧身让过仆役,礼盒中的美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子良兄的一点心意,他说中郎若能稍改论调,中书郎之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