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正准备休息，一阵急促又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个彻底被淋透的身影。 银灰色的头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前，不断往下淌着水。身上的卫衣湿得能拧出水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吉他，用身体为它挡着雨。他冷得微微发抖，站在门外，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她打开门。 风雨声瞬间涌入安静的楼道。 “阿姨……”他的声音被雨声压得有些低，带着恳求，“雨太大了，我没带伞，也打不到车……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躲雨，一会儿就走，真的。”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充满无助。 林微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门外泼天般的暴雨。 最终，她侧身让开：“进来吧。擦干再说。” 她的家很小，很旧，但极其整洁。空气里有淡淡的、她身上常有的那种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点食物的暖香。 陆野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不敢挪步，生怕身上的雨水弄脏了干净的地板。 “鞋脱在门口，我去给你拿毛巾。”林微说着，转身走向卧室的衣柜，她想找一条干净的大毛巾。 衣柜门打开的声音。 陆野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衣柜里，衣服不多，叠放得异常整齐。最旁边，挂着几件她上下班穿的衣服。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件熨烫得一丝不苟、洁白如雪的白大褂。 在衣柜下方的抽屉，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匆忙拉开找毛巾，并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了里面放着的一些零碎物品。 一张塑封的工作证，恰好滑出了一角。 上面有她的照片，姓名，以及最醒目的一行黑体字单位名称： XX市殡仪馆 遗体整容师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只有窗外的暴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陆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张工作证上，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脸上那种惯有的、略带不羁的年轻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愕然和……恍然。 林微拿着毛巾转过身，正好看到了他凝视的目光，以及自己那无法再隐藏的秘密。 她的心微微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毛巾。一种熟悉的、预料中的疏离和恐惧感似乎即将到来。她等待着，等待他眼中可能出现的厌恶、忌讳，或者惊慌失措的逃离。 然而，陆野只是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接毛巾，而是将怀里那把湿漉漉的吉他，更紧地抱在了怀里。 仿佛那是他的盾牌，他的依靠。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晰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理解。 他看向林微，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原来……阿姨是在和死神打交道啊。”
四：化妆刷与麦克风
那句话之后，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某种无形屏障，在被捅破之后，非但没有引发预想中的疏远，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靠近。 陆野知道了她最核心的秘密，一个通常会让外人退避三舍的秘密。但他没有逃开。他那句“和死神打交道”，没有恐惧，没有歧视，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诗意的理解和尊重。 一个周末的午后，殡仪馆格外安静，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业务。阳光透过化妆间高高的百叶窗，被切割成一条条明亮的光带，斜斜地洒落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飞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