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15 03:54:05

靖康三十年,冬。

汴京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暗灰色的天空像块浸满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着城垣。昔日“汴京富丽只一方”的盛景,早已随5年前那场宫变同之覆五天,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风雪里瑟缩,像一头垂薯的巨兽,在最后的残日里无声舔乱着伤口。

城北,“雨轩阁”茶馆。

沈砚把最后一棵粗瓷 碗码进柜底,直起身时,腰腹传来熟悉悉的酸痛。_他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袍,试图挡住从破窗缝里钻进来的寒风,指尖却依旧冻得发紫。

他今年二十二岁,若在五年前,还是靖王朝金枝玉叶的三皇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如今只是个为了复仇常于茶馆打杂的洗碗工,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只能勉强维持。脖颈间那枚白玉,被他用粗布紧紧缠裹着,玉上刻着的“砚”字,是他身份最后的证明,也是不能示人的禁忌。

“沈砚!磨蹭什么!刘校尉他们的茶还没续上!”茶馆老板张胖子粗嘎的嗓音从外间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沈砚沉低应一声,拿起铜壶,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走出去。

外间零星坐了几桌客人,大多是穿着短打、面有菜色的脚夫,唯有靠窗的一桌,坐着几个身着玄黑色劲装的汉子,为首的那人腰悬弯刀,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是“黑骑侍卫”。

沈砚沉的心脏猛地一缩,端着铜壶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黑骑卫,是当朝权宦谢阉党麾下最臭名昭著的鹰犬,专司侦缉、捕杀“前朝余孽”与“不安分者”。五年前,正是这群人,像疯狗一样冲进皇宫,血洗了他的家,抢夺了国库。

他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卑微,走到那桌旁,缓缓给几个黑骑卫续上热茶。

“我说,”为首的校尉刘三用刀柄敲了敲桌面,声音像砂纸摩擦,“这破茶馆,除了我们,还有没有什么……生面孔?”

沈砚沉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回……回爷的话,小的没瞧见。”

刘三嗤笑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带着审视与轻蔑:“小子,看着面生得很。哪来的?”

沈砚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怯懦的笑:“小的……小的是南边逃荒来的,投奔亲戚没找着,就……就在这儿讨口饭吃。”

刘三“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而和身边的人谈笑起来,内容无非是哪里又抓了“反贼”,赏钱有多少,言语间充满了血腥与傲慢。

沈砚沉默默退到一旁,耳朵却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字。当听到刘三辱骂先皇“老糊涂,早该让位”时,他攥着铜壶的指节瞬间泛白,指腹甚至因为用力,在冰凉的铜面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凹痕。

先帝……那个会把他抱在膝头,教他写“家国”二字的温和老人,如今却成了这些人嘴里的笑柄。

仇恨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

茶馆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一个女子踉跄着冲了进来,她身上的劲装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泥雪与暗红色的血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燃烧的星火,带着决绝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