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后,林晚为了筹措苏州工艺美院非遗传承专业的学费,才来到锦华绣坊当学徒。她深知李秃子不待见她,不仅因为她是“绣魁”的孙女,更因为她不肯学他那套“取巧”的法子——去年有一次,李秃子让她将次等丝线染成深色,冒充头道线绣制屏风,她坚决不肯,最后被罚在柴房里绣了三天三夜的桌布。
“我不是奶奶,”林晚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李秃子,“但奶奶教过我,绣品如人品,不能为了好看就失真,更不能骗人。”
“好啊,还敢顶嘴!”李秃子气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掀翻桌上的绣绷,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李坊主,这么大火气,是哪家的绣娘惹您了?”
进来的是张婶,隔壁“福源绣坊”的老板娘,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青团。张婶是奶奶的老熟人,知晓林晚的处境,常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来帮衬她。
李秃子见是张婶,脸色稍缓,讪讪地收回手:“没什么,就是这丫头绣活太慢,我催两句。”
张婶将青团递给林晚,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向李秃子:“我听说,李坊主最近接了个大单子?是上海来的客户,要仿沈寿先生的‘耶稣像’?”
沈寿是清末民初的苏绣大师,她的“仿真绣”将西方油画的光影效果融入苏绣,传世作品“耶稣像”现藏于南京博物院,是国宝级文物。苏州绣行里人人都知,仿沈寿的作品最难,不仅针法复杂,更要懂得光影层次,稍有不慎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李秃子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张婶消息真灵通。那客户说了,只要仿得像,价格不是问题,还说要批量制作,送国外的朋友。”
张婶皱了皱眉:“仿国宝?这不合规矩吧?而且沈先生的‘仿真绣’用的是‘虚实针’和‘乱针’结合,线色要调几十种,哪那么容易仿?”
“规矩?有钱赚就是规矩!”李秃子拍了拍胸脯,“我已经让人从南京拍了‘耶稣像’的照片,放大了挂在绣坊里,让绣娘们对着仿。林晚,”他突然看向林晚,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这个活就交给你了,三天内,先仿出一幅小样。要是成了,我给你涨工钱。”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仿沈寿的“耶稣像”,本身就是对非遗的不尊重,而且三天时间,连线色都调不完,更别说绣出光影效果了——这分明是逼她做粗制滥造的仿品。
“我不做。”林晚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什么?”李秃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做仿品。”林晚握紧了手中的樟木盒,盒盖内侧的“林”字硌得她掌心发疼,“奶奶说过,沈寿先生的绣活是用心血做的,仿品不仅丢苏绣的脸,更是对大师的不敬。而且三天时间,根本做不出合格的小样,您这是让我骗客户。”
“好!好一个‘不做’!”李秃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给我滚!锦华绣坊容不下你这种‘清高’的绣娘!”
林晚咬了咬唇,没有离开,反而从布包里取出奶奶的半块绣绷:“我走可以,但我这半个月的工钱,您得给我。我还要带走我自己的绣线和绣活。”
“工钱?”李秃子冷笑一声,“你这半个月绣的活,还不够抵我给你的丝线钱!想要工钱,没门!”他伸手就要抢林晚手中的绣绷,“这破绷子,留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不如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