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在那里?”
柳微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这片死寂的、被浓雾笼罩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将苏棠死死地护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带着痛苦和绝望,钻进人的耳朵里,让本就冰冷的雾气,更添了几分阴森。
山里老人们常说,深山老林里有“山魈鬼魅”,最喜欢在起雾的时候模仿人声,把迷路的人引到悬崖边上。
柳微微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些恐怖的传说,她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和雾水打得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她想拉着苏棠赶紧跑,可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
“妈妈,人。”
怀里的苏棠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着。小小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是……是人?”柳微微不敢相信。
“嗯,疼。”苏棠又补充了一个字。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股呻吟声中蕴含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特殊的腥臭。那是蛇毒的味道。
柳微微还在犹豫,那呻吟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加微弱,气若游丝。
“救……救命……”
这一次,是清晰的求救。
柳微微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如果真的是个落难的人,她就这么走了,那个人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可要是……要是坏人设下的陷阱呢?
她的内心在天人交战。恐惧让她想逃,可骨子里的那点善良,却让她挪不动步子。
“妈妈,走。”苏棠看出了妈妈的挣扎,她没有说“救”,而是说“走”。她的小手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柳微微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去看看,至少去看看。
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从地上摸索着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这给了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棠棠,跟紧妈妈,千万别出声。”她压低声音嘱咐道。
柳微微在前,苏棠在后,母女俩像两只在黑暗中摸索的田鼠,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源头挪去。
雾太浓了,三米之外便是一片白茫茫。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会发出“咔嚓”的声响,每一次都让柳微微的心提到嗓子眼。
血腥味越来越浓。
她们拨开一道垂下的、挂满水珠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柳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男人,斜斜地靠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
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城里人才会戴的眼镜,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和长裤,只是此刻已经变得又脏又破。他的脚边,扔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
这个打扮,柳微微认得,是下乡的知青。
男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他的左边裤腿被撕开,小腿肚子上,有两个乌黑发紫、还在往外渗着黑血的牙印。伤口周围高高肿起,像个发面馒头。
而在他脚边不远处,一条通体翠绿、头呈三角形的毒蛇,正高高昂着头,盘成一圈,信子“嘶嘶”地吐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是竹叶青!
柳微微的脑子“嗡”的一声,手脚冰凉。这是山里最毒的蛇之一,被咬上一口,要是没有草药,不出两个时辰,人就没命了!
那年轻知青显然也看到了她们,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嘴唇翕动着:“救……救我……”
救他?怎么救?
柳微微看着那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握着木棍的手心里全是汗。她连挪动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棠棠,快……快回来!”柳微微想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
可她一回头,却发现苏棠根本没在她身后。
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正一步一步,朝着那条剧毒的竹叶青走过去。
“棠棠!”柳微微的魂都快吓飞了,她失声尖叫起来,想冲过去把女儿抱回来。
可她的脚就像被焊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只见苏棠走到了距离毒蛇只有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哭,也没有害怕。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高昂着头的竹叶青,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然后,在柳微微和那个年轻知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苏棠张开小嘴,发出了一连串极其古怪的音节。
那声音很轻,很低,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倒像是……某种模仿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有规律的韵律。
那条原本充满攻击性的竹叶青,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昂起的头颅竟然慢慢地、一点点地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