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高峰时段警报响起,加油站油罐车侧翻起火,一家三口被困私家车,随时会引爆。
消防车疾驰到一半,江彻却命令停车:“背景不错,拍个最美逆行者视频涨涨粉。”
我着急劝道:“江队!救人第一!油罐车要炸了!”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语气轻蔑:
“别以为消防学院第一就能质疑我,轮不到你个新兵蛋子指手画脚!”
我无奈的在一旁心急如焚。
拍摄结束,我松了口气,以为要走。
他却让司机取下防火器材。
“把这套空气呼吸器装我车里,我私家车的备用瓶早没气了!”
1
“喂!你们到哪了!油罐车在漏油!温度在升高!”
女人害怕又焦急哭泣:
“我怀孕了!我儿子才8岁!我们快被烤熟了!麻烦你们快点!”
我对着驾驶室大喊:“江队!车里有孕妇和小孩!情况在恶化!我们必须加速!”
队长江彻慵懒坐在副驾,拿着手机调整角度。
“叫什么叫。”
回头不耐烦地瞪我:
“林峰,别以为你是消防学院第一毕业,就有资格在这里质疑我。”
“告诉你,这里还是我说了算,轮不到你一个新兵蛋子来指手画脚!”
我胸口堵得厉害,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江队!我不是这个意思,救人第一!油罐车随时会爆炸,车里还有......”
话还没说完,他轻蔑一笑打断:
“爆炸?你以为拍电影呢?哪那么容易炸。”
“现在的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觉得说夸张点我们就能快点到,以为我们是超人,说到就能到!”
“再说了,我这是在做宣传,提升我们队伍的正面形象,这你都不懂?”
我攥紧拳头,张口还想继续说,
江彻就手指着我:“我警告你,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滚下车。”
我身形一颤,无奈的瘫坐回座位上。
没想到刚调到中队就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这副嘴脸,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消防学院时,我各项成绩都是第一,理论、实操,全方位碾压他。
可毕业分配,他却成了队长,直接空降到了我们支队。
就因为他有个当局长的叔叔。
从我入队第一天起,他就处处针对我。
出警时让我干最累最脏的活,训练时用各种理由给我加码,开会时点名批评我“个人英雄主义”太重。
我一直忍着。
因为我是个消防员,我的天职是救人,不是搞办公室斗争。
他向车上其他几个队员招手。
“都下来!站成一排,我找个角度。”
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
江彻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
“不想干了就脱了这身皮滚蛋!”
几名老队员无奈地叹了口气,陆续下了车。
江彻从车里拿出一个手机支架,熟练地架好。
他对着屏幕,开始指挥。
“都精神点!表情要坚毅!眼神要看着远方!”
“对,就是这样,体现出我们向死而生的决心!”
这时车载电话又响了,我一把抓起。
“你们为什么停了!我看到你们了!就在桥上!为什么不动!”
女人的声音已经绝望。
“我儿子已经晕过去了......火要烧过来了......求求你们......”
我拿着电话冲到江彻面前。
“江队!你听听!他们就在看着我们!他们要崩溃了!”
江彻正对着镜头调整自己的发型。
他被我打断,一脸不耐烦。
“吵什么吵!影响我构图了!”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电话,直接挂断。
拍摄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每一秒对受困者来说都是煎熬。
江彻终于满意地收起了手机支架。
“收工!”
我松了一口气,立刻跳上消防车。
2
我以为我们终于要出发了。
可江彻没有上车。
他绕着消防车走了一圈,走到车身中段的器材仓前,停下了。
指着里面一套崭新的正压式空气呼吸器。
“老张,把这套空气呼吸器取下来。”
司机老张是他的老乡,犹豫了一下。
“江队,这是进口的新型号,备着紧急情况下破拆救人用......”
江彻的眉毛竖了起来。
“废话真多!”
“我让你取,你就取!”
“我私家车的备用瓶早没气了,正好换一套新的!”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那不只是一个空气呼吸器,那是一整套呼吸装置!
那是消防员冲进浓烟火场的命!
也是被困人员在窒息环境下的希望!
“江队!你不能这么做!”我冲下车。
“那是我们应急的装备!是用来救人的!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江彻冷冷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又来了?”
“我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他转向其他队员,声音提高八度。
“我告诉你们,今天谁再跟他一样多嘴多舌。”
“回去就给我写一万字的检讨!今年的所有评优全部取消!”
原本还有些骚动的队员们,瞬间都低下了头。
老张不再犹豫,开始动手拆卸那套呼吸器。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刚才那个号码。
我接起来,那头的声音微弱了很多。
“我们......车里好热......”
“我儿子......”
“求你......”
电话“嘟”的一声,断了。
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正在拆卸的老张,挡在器材仓前,死死地盯着江彻。
“江彻!你今天要是再不走,我现在就向总队举报你玩忽职守!草菅人命!盗窃公物!”
空气瞬间凝固。
江彻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消失。
“好啊你,林峰,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想举报我?”
他对着老张和另一个队员命令道。
“把他给我扔下车,让他自己跑着去总队举报!”
“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座桥!”
队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但他们对上江彻杀人般的目光,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林峰,别跟江队犟了......”
“你快认个错......”
我死死抓住器材仓的把手,没有退让。
“你们疯了吗!里面有三条人命!会死的!”
“你们也是消防员!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江彻发出一声冷笑。
“职责?我的职责就是管教好你们这帮不听话的兵。”
“一个新兵蛋子,第一天出警就想造反,以后还得了?”
“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拼命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
最后只能从消防车上被人被拖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
我的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辆红色的庞然大物。
听见江彻的声音又从车窗里传了出来。
“老张,去前面那个环球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把空气呼吸器给我装到我那辆黑色的SUV的后备箱里。”
3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还要为了装一个私用的空气呼吸器,再绕路去一个商场!
消防车在我眼前缓缓启动,不是开向火场,而是开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匝道。
路过的车辆纷纷减速,车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绝望感将我淹没。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身上的疼痛,朝着火场的方向狂奔起来。
还有好几公里,但我必须过去。
我一边跑,一边掏手机,想直接报警,或者打给支队领导。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岳母”两个字。
这不是我的手机!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
这是刚才江彻跟我在肢体冲突中手机掉落,慌乱中拿错了。
我接起电话。
老妇的哭声立刻传了过来。
“江彻,我在抖音上刷到新闻了!腾飞加油站着火了!”
“你媳妇说上午带小宝去附近新开的那个卡丁车场玩”
“那里离加油站很近啊!你媳妇还怀着孕,你快带她们走啊!”
女人的声音充满恐慌。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江彻。”
女人更加焦急。
“我打他电话一直占线!”
占线?因为他正在进行所谓的涨粉直播。
我握着江彻的手机,手心冰冷。
远处,那股黑色的浓烟,正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高。
十几分钟后,那辆消防车,正从商场的方向绕回来,朝我这边开来。
可远处那场大火,却在无情地吞噬着时间。
消防车在我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江彻一脸得瑟地看着我。
他看到我还在路边,似乎很意外。
“呦,还没滚蛋呢?以为我会发善心回来接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手机上。
“把我手机拿来!”
他看到屏幕上他岳母的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
他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林峰!你他妈活腻了!你还敢接我家里电话?!”
“你想死吗!”
清脆的响声在桥上回荡。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麻木。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
“江队,你儿子就在火场附近。”
江彻的动作停住仅仅一秒。
随即又发出刺耳的嘲笑。
“林峰,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他妈编瞎话都不会编个像样的!”
“我儿子怎么可能在那儿?我早上亲自送他和他妈去我岳母家了!”
“你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逼我快点去现场?”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为了抢功劳,脸都不要了!”
他认定了,这是我为了让他快点走而编造的谎言。
4
“走!”
这一次,消防车终于朝着火场的方向驶去。
可已经晚了。
晚高峰,加上前方事故造成的恐慌性疏散,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消防车被卡在车流里,寸步难行。
江彻烦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妈的!堵死了!”
我的目光越过车流,已经能看到远处加油站的轮廓,和那冲天的火光。
“江队!”我指着旁边一条可以步行的紧急通道。
“我们从这里跑过去!带着破拆工具!最多五百米!”
江彻的目光在拥堵的车流里扫视。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他指着旁边车道一辆黑色的轿车。
“这不是城建局的刘局吗?”
他咂了咂嘴。
“啧,刘局长的车可真够脏的。”
下一秒,他说出了一句让我血液倒流的话。
“老张,把侧面的水枪接上,给刘局的车洗洗,快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彻!你疯了!”我失控地大吼。
“那是救火用的水!我们这辆车的储水量是有限的!”
“前面有人要烧死了!你拿救命的水去给领导洗车?”
江彻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甚至笑了出来。
“洗个车用得了多少水?反正现在也走不动。”
“这叫有效社交,你个新兵蛋子懂个屁!”
高压水枪喷射而出,水花四溅。
车窗降下,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笑着对江彻竖了个大拇指。
江彻立刻满脸堆笑,也朝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的心随着清水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就在这时,江彻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一个女人满脸泪痕和黑灰,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背景是扭曲变形的车窗。
窗外,是触目惊心的火光。
照片下面跟着一条信息,来自一个备注为“老婆”的联系人。
【救我们......小宝他......快撑不住了......车门卡死了......】
2
5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手机,手指颤抖地想要回拨过去。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催眠自己。
“我早上......我早上明明送她们去岳母家了......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穿过车窗,死死地望向远处那片火海,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也就在这一刻,他刚刚讨好的那位刘局长,摇下车窗,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小江啊!怎么回事!前面好像炸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
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夹杂着热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桥面。
我们所在的消防车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远处,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绝望的橘红色。
是油罐车,爆炸了。
江彻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他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他眼中的光,在那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疯了一样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跳下车。
“老婆!儿子!!”
他朝着爆炸的方向冲去,却因为腿软,跑了两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爬起来,又摔倒。
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朝着那片火海。
车上的其他队员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明白。
我跳下车,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
我看着那个在地上狼狈爬行的背影,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悲哀。
“开门!快开门!”
我对着堵在紧急通道入口的车辆大吼。
“消防车!让开!”
几个司机探出头,看到我身上的制服和远处的大火,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挪车。
一条狭窄的通道被让了出来。
我冲回车上,对已经吓傻了的司机老张喊道:
“老张!开车!冲过去!”
老张看了一眼在地上哭嚎的江彻,又看了看我,犹豫不决。
“可是......江队他......”
“现在我命令你!开车!”我吼道,“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我的吼声让他一个激灵,他终于发动了消防车,沿着紧急通道,艰难地向着火场中心驶去。
消防车从江彻身边驶过。
他抬起头,满是泪水和灰尘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看着消防车,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十秒后,我们终于冲破了拥堵,到达了事故现场。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
爆炸后的油罐车只剩下漆黑的骨架,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周围几辆车都被引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滚滚热浪。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SUV。
它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车顶朝下,整个车身已经严重变形,车窗玻璃全部碎裂,火焰正从车底向上蔓延。
“快!灭火组!”
“破拆组!跟我来!”
我抓起另一套备用的破拆工具,带着两名队员就冲了过去。
热浪炙烤着我的皮肤,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吸入了火焰。
我们用灭火器强行压制住SUV周围的火势,开始进行破拆。
“队长......江队他老婆和孩子......”一个年轻的队员声音颤抖。
“闭嘴!救人!”
我用液压剪剪断变形的车门,浓烟立刻从里面涌了出来。
我看到了。
后座上,那个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身下的孩子。
她的后背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
而那个孩子,一动不动地被她护在怀里。
“快!把他们弄出来!”
我们几个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变形的座椅和车门彻底拆开。
我探身进去,首先抱出了那个孩子。
孩子已经昏迷,脸上满是烟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紧接着,我们又把那个女人抬了出来。
就在这时,江彻也连滚带爬地赶到了现场。
当他看到地上那个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女人时,他彻底崩溃了。
“阿慧......阿慧!”
他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想要抱住她,却又不敢碰触她身上的伤口。
“小宝......我的小宝......”
他看到了我怀里的孩子,踉跄着冲过来。
“我儿子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我立刻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让开!别挡着!”
我没有时间跟他废话。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我把孩子交给赶来的急救医生。
“男童,八岁,吸入性损伤,重度昏迷,心跳微弱!”
然后我又指向那个女人。
“孕妇,腹部受到挤压,背部大面积烧伤,失血性休克!”
急救人员迅速将两人抬上担待,送上救护车。
江彻失魂落魄地想跟着上车,却被一名急救医生拦住了。
“先生,请您配合调查,我们需要了解情况。”
他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喃喃自语。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如果我早点来......”
“如果我不去拍什么视频......”
“如果我不去拿那个空气呼吸器......”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突然,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林峰!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跟我顶嘴!如果不是你浪费我的时间!我早就到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老婆孩子!”
6
现场所有的消防员、警察、医护人员,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被他这无耻的逻辑气得浑身发抖。
“江彻!你清醒一点!是你自己要停车拍照!是你自己要绕路去商场!”
“你放屁!”
他状若疯癫,指着我的鼻子大吼。
“你是嫉妒我!你从在学院的时候就嫉妒我!你看不得我当队长!”
“所以你今天故意跟我作对!故意拖延时间!你的目的就是想害我!”
他转向赶来的支队领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领导!是他!就是他!林峰!他玩忽职守,还诬陷我!是他害得救援延迟了三十分钟!”
“我命令停车,是因为他谎报军情,说设备有问题需要检修!我挂断求救电话,是因为他在旁边大吼大叫,我根本听不清!”
“我绕路去商场,也是因为他说那里的消防栓出了问题,让我必须去看看!”
“所有延误,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竟然能在瞬间,编造出一整套天衣无缝的谎言,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支队领导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严厉地看着我:“林峰!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大声反驳,“他在撒谎!我有证据!”
我想起了那段视频,想起了他自己的手机。
“他拍的视频还在他手机里!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也可以证明我们绕路了!”
江彻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镇定下来。
他冷笑一声:“手机?我的手机在你手上被你摔坏了!行车记录仪?那东西昨天就坏了,我正准备报修!”
他把所有后路都堵死了。
“领导!这个林峰心术不正!我请求立刻将他停职调查!他这样的人,不配待在消防队伍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正义”的愤慨,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支队领导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江彻。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失去了家人的“受害者”,他的话显然更有分量。
“林峰,你先回去,暂时停止一切职务,等待调查。”
领导下达了命令。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转。
我成了罪人。
我拼尽全力想要救人,最后却成了害人的罪魁祸首。
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着江彻那张因为奸计得逞而微微扭曲的脸,看着周围人鄙夷和失望的眼神。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被两名同事“请”离了现场。
坐上返回支队的车,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一片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黑的,真的能说成白的吗?
回到队里,我被直接关进了禁闭室。
接下来的几天,我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调查。
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陈述事实,调查组的人都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
他们更相信一个“失去家人”的悲情队长,而不是一个“跟上司积怨已久”的新兵。
队里的其他同事,在江彻叔叔的压力下,也纷纷选择了沉默,甚至有人做了伪证。
老张说,是我坚持要检修设备,才耽误了时间。
其他几个队员说,是我在现场大吵大闹,干扰了队长指挥。
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我。
我百口莫辩。
一个星期后,调查结果出来了。
我,林峰,因“不服从指挥、顶撞上级、贻误战机”,被处以开除处分。
而江彻,因为“在重大事故中失去家人”,被当成了忍辱负重的典型,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得到了上级的“同情”和“慰问”。
我拿着那份开除通知书,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奋斗了十几年,我把消防事业当成我一生的理想。
就因为这样一个无耻的小人,我的一切,都毁了。
我走出支队大门的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脱下了那身火焰蓝,感觉自己像被剥了一层皮。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就在我站在路边,茫然四顾的时候。
一辆车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江彻。
他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份得意和怨毒却丝毫未减。
“林峰,没想到吧?”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现在你被开除了,你就是个废物!而我,还是队长!”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老婆死了,但我儿子活下来了。不过,成了植物人。”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欣赏我的痛苦。
“这笔账,我也会算在你的头上。我会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死死地盯着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江彻,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他大笑起来,“我的报应就是我老婆死了,我叔叔更心疼我了!我的报应就是所有人都同情我,而你,像条狗一样被赶了出去!这就是我的报应吗?那我太喜欢了!”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拳头攥得死紧。
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一定要找到证据,我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7
被开除后,我的生活陷入了谷底。
我去找工作,但因为档案里那份不光彩的处分,四处碰壁。
我的家人不理解我,他们只相信官方的通报,认为我丢尽了他们的脸。
我成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但我没有放弃。
我知道,我必须找到翻案的证据。
行车记录仪被“损坏”了,江彻的手机被“摔碎”了,同事们都做了伪证。
看似已经是个死局。
但我不信。
我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事发当天的所有细节。
那个视频!
江彻拍的那个“最美逆行者”的视频!
他说他要回去剪辑,那他一定把视频从手机里导出来了!
只要找到那个视频,就能证明是他主动命令停车,而不是我谎报军情!
可是视频在哪里?
他的电脑?他家的U盘?还是某个云盘?
我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些东西。
还有那个商场!
他说他把空气呼吸器放到了他私家车的后备箱。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一定有监控!
只要调出监控,就能证明消防车在关键时刻绕路去了商场!
我立刻去了那个环球商场。
我找到了安保部门,请求他们让我查看当天的监控录像。
“对不起,先生,根据规定,我们不能向私人提供监控录像。”
保安冷冰冰地拒绝了我。
“除非有警方的调查令。”
警方......
他们现在都把我当成罪人,怎么可能帮我开调查令?
我一次又一次地去商场,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
我甚至想过偷偷溜进监控室,但那是不可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憔悴。
我租住在一个最便宜的地下室里,每天靠泡面度日。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
也许,这就是命。
也许,我斗不过一个背后有局长叔叔的人。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林峰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是。”
“我是......那天开消防车的老张。”
我的心猛地一跳。
老张?那个做了伪证,害我被开除的司机。
“你找我干什么?”我的语气很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林峰,我对不起你。”
老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
“那天......我不是人......我怕丢了工作,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江队他叔叔给我打了电话......”
“所以你就撒谎了?”我打断他。
“是......我对不起你。这几个月,我天天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你被他们拖下车的样子,还有......还有江队老婆孩子被烧焦的样子......”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受不了了......我良心过不去......我前天辞职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林峰,我想帮你。我知道江彻有个习惯,他喜欢把他拍的所有东西,都备份到一个网络云盘里,那个云盘的账号,就是他的手机号,密码是他儿子的生日。”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他儿子的生日是多少?”我急切地问。
“五月二十号。”
挂了电话,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立刻冲向最近的网吧。
我用江彻的手机号和他儿子的生日,尝试登录那个云盘。
第一次,密码错误。
第二次,密码错误。
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老张记错了?
我不死心,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输入,而是点了“忘记密码”。
系统提示:请输入您绑定的备用邮箱。
邮箱?我怎么会知道他的邮箱。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江彻的微信名,是一串字母和数字。
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会不会就是他的邮箱前缀?
我凭着记忆,输入了那串字母。
然后,我点击了发送验证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分钟后,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内容只有六个数字。
是验证码!
我的手都在抖!
我立刻明白了,这是老张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帮我!他肯定是通过某种渠道,进入了江彻的邮箱,然后把验证码转发给了我!
我输入验证码,重置了密码。
下一秒,我成功登录了江彻的云盘。
里面有上百个文件夹,分门别类,记录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有他和他叔叔的合影,有他收受贿赂的账单,还有......
我找到了一个名为“宣传素材”的文件夹。
点开。
第一个视频的名字,赫然就是——“最美逆行,感动全城”。
我点开了那个视频。
江彻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都精神点!表情要坚毅!”
“我这是在做宣传,提升我们队伍的正面形象!”
“爆炸?你以为拍电影呢?”
所有的对话,所有的细节,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里面。
这就是铁证!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把视频和所有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全部下载到了U盘里。
江彻,你的末日到了。
8
我没有立刻去找纪委,也没有去找媒体。
我知道,江彻的叔叔在市里关系网深厚。
如果我贸然举报,这些证据很可能会被压下来,而我,可能会遭到更疯狂的报复。
我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我需要一个能让他和他叔叔,都无法翻身的机会。
很快,机会来了。
市里要举办一场消防系统的表彰大会。
表彰在各种救援行动中表现突出的个人和集体。
江彻,因为在那次事故中“英勇救人,痛失爱妻”,成了这次表彰大会上最大的典型。
他将被授予“一等功”和“全市优秀消防员”的称号。
他的叔叔,也会作为颁奖嘉宾出席。
大会将在市电视台进行全程直播。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要在全市人民的面前,在所有镜头的前面,揭开他虚伪的面具。
大会当天,我用伪造的记者证,混进了电视台的演播大厅。
我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帽子压得很低,心脏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狂跳。
大会开始了。
主持人用慷慨激昂的声音,念着江彻的“英雄事迹”。
“......在危急关头,他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冲在救援的第一线......”
“......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他依然坚守岗位,为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我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终于,到了颁奖环节。
江彻穿着崭新的制服,胸前挂满了奖章,走上了舞台。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坚毅,对着镜头,对着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他的叔叔,市消防局局长,满脸欣慰地走上台,亲自为他颁发荣誉证书和奖章。
叔侄两人在台上拥抱,上演着一幕感人至深的大戏。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江彻。
“江彻队长,此时此刻,您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江彻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
“首先,我要感谢组织对我的肯定......”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演播大厅。
“......我只是做了一个消防员应该做的事情。我的妻子虽然离开了,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先救人民群众......”
他又开始了他那套虚伪的说辞。
我按下手中的一个小型遥控器。
舞台中央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原本播放着江彻个人形象片的画面,突然一黑。
屏幕上,出现了消防车停在桥上的画面。
江彻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背景不错,拍个最美逆行者视频涨涨粉!”
他那轻佻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愤怒的议论。
舞台上的江彻,已经完全傻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大屏幕,又看了看台下无数双鄙夷和愤怒的眼睛。
“不......不是的......”
他对着话筒,发出了蚊子般的呻吟。
“这是假的!这是合成的!是林峰!是林峰在陷害我!”
他的叔叔,那位高高在上的局长,脸色也变得铁青。
他冲着后台的工作人员大吼:“快!把视频关掉!快关掉!”
可是,已经晚了。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辆绕路开往商场的消防车上。
一行猩红的大字,出现在屏幕中央:
【因延误30分钟,被困车内孕妇及儿童,一死一重伤。】
【死者,正是队长江彻的妻子。】
【重伤者,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就是你们的英雄。】
9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然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骗子!杀人犯!”
观众席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突然冲了出来,是江彻的岳母。
她哭嚎着扑向舞台,却被保安死死拦住。
“畜生!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外孙!”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
“屈局长!请问您对视频内容知情吗?”
“请问您是否参与了包庇江彻的行为?”
那位局长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他推开话筒,狼狈不堪地想要逃离。
而江彻,他看着台下的一切,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红字,看着岳母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扔掉话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转身就想从舞台后面逃跑。
但他刚跑两步,就被冲上来的警察按倒在地。
“放开我!我是英雄!我是救人的英雄!”
他还在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我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的收场。
我的眼眶湿润了。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释然。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再操心了。
江彻和他的叔叔,以及所有做伪证的队员,都被带走调查。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他们无从抵赖。
江彻因玩忽职守罪、诬告陷害罪、贪污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他的叔叔,因滥用职权罪、包庇罪,也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其他做伪证的人,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法律制裁。
而我,被恢复了名誉和职务。
支队为我举行了一场小型的欢迎仪式。
领导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并亲自为我戴上了一等功的奖章。
他说,这枚奖章,本就该属于我。
我回到了我热爱的岗位。
我又穿上了那身火焰蓝。
只是,我的身边,换了一批新的战友。
老张后来来找过我一次。
他苍老了很多,两鬓斑白。
他告诉我,他现在在一个小区当保安,日子虽然清苦,但心里踏实。
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在桥上,没有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一年后。
我因为表现出色,被提拔为副中队长。
那天,我去医院探望江彻的儿子。
那个孩子,依然躺在病床上,像个睡着了的天使。
医生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我站在床边,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才是这场悲剧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了指挥中心的电话。
“西郊化工厂发生泄漏,有人员被困,请立刻出警!”
“收到!”
我挂断电话,飞快地冲向车库。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消防车呼啸而出,载着我们,冲向新的战场。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
我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将义无反顾。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