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终于在半夜停歇了。一大早,沈府内外便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门口的台阶都透着股用力的清爽。马车行过处,只留下了淡得几乎瞧不见的车辙。
“姑娘,到了。”嬷嬷掀开帘子,弯着腰,毕恭毕敬得伸出手,迎车内的年轻女子入府。
沈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盛京谁人不知,沈府的养女沈颜欢张扬跋扈惯了,如今亲生女儿寻了回来,怕是嚣张不起来了,甚至巴巴望着那占着鹊巢的斑鸠被赶出沈府,吐上一口唾沫星子才好。
内堂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沈夫人裹着厚厚的,目光像黏在了门口似的,若非身子弱,外边又刚下过雪,定是要亲自去将人接回来的。
“怎的还不来,周遭的雪可都清干净了?”沈夫人望眼欲穿,轻咳了两声,焦灼得脸色都苍白了两分。
“夫人,您都问了十几回了,是管家带着去清扫的,奴婢也去瞧过,连墙角缝儿都清理了,保准姑娘走得稳稳当当的。”
主仆二人语音未落,珠帘轻动,便见一道粉嫩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夫人,奴婢幸不辱命,将娘子接回来了。”秋池利落地朝沈夫人行了一礼,她早已是府中的管事嬷嬷,因夫人爱女之心,才遣她去接姑娘的。
沈夫人几乎是扑上去的,双手颤颤地攥紧女儿微凉的手,眼睛泪汪汪的,先前想了无数遍的话,都堵在了喉头,化为了一串串叠声的哽咽,“好......好......回来就好!”
她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儿,上下打量着眉目清冷,透着几分疏离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够。
“知渔,你父亲在城外赈灾,一时回不来,莫要见怪。母亲已备好接风宴,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去院中歇一歇,你的院子都是母亲亲手布置的,若有不称心的,千万要告诉母亲......”
沈夫人滔滔不绝,颇有兴致;沈知渔话虽少,却也会适时应和几声。
“真是母慈子孝啊。”
沈府的屋顶,积雪被打落了一大块,沈颜欢大大咧咧坐在屋顶上,身上的银狐裘斗篷半披半垫,瞧着下边的骨肉重逢,剥了一粒花生米,随手抛高,扔进嘴里,一边嚼得嘎嘣响,一边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
丫鬟青辞拿不准她的心思,觑着她的脸色,试着劝解道:“沈家上下一向视您如己出,这么些年了,也该宠宠自家姑娘了。都说话少之人心思重,姑娘,您以后言行可得留神着些。”
“就你话多!”沈颜欢睨了她一眼,拍了拍掌心的花生屑,白皙的手掌朝青辞一摊:“东西呢?”
青辞眼睛一亮,忙从怀中掏出一摞纸,献宝似的递了上去:“姑娘,盛京城里叫得上名号,且无婚配的郎君都在这了。”
青辞一边展开画像,一边自言自语:不知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才入得了自家姑娘的眼。
沈颜欢瞧着一张又一张的画像,眼皮越发沉重了,天子脚下,怎就没一个合眼缘的?无趣得很!
她打了个哈欠,正想把这一摞画像都扔了,指尖却蓦的顿住,那打了一半的哈欠也卡在了喉咙。
“停!”沈颜欢的声音不响,红唇一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目光定定落在眼前的画像上,画中男子一身天青色袍子,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拎着一只鸡,姿态慵懒至极,瞧着甚是混账。俊美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妖冶,尤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隔着纸墨都能勾魂摄魄,那微张的唇,似是在挑衅看画的人,透着一股子欠揍劲儿。
“就他了!”沈颜欢手指重重戳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而后随意将这画像揉成一团,丢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