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长安一日日地大了,心里也隐约明白,娘在意他。
不会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
只要他求娘,娘一定能办到。办不到也会想办法。
他的话,娘一定会听。
盛宁微微用力,一点一点从林长安手中拽出衣袖。
轻轻抖了一下,上面被抓出的褶皱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长安的话,提醒了一旁的林与霄。他看向盛宁,皱着眉,语气有点急:
“阿宁,你是侯夫人,这侯府的女主人,合该照应表妹才是。表妹她初来乍到,身子不好,心思又敏感。她也是为了侯府,怎么能让她......”
给一条狗下跪道歉?
林与霄还想说什么。
一抬眼,却对上盛宁空茫的眸子。
瞬间,林与霄声音僵住,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盛宁一个内宅妇人,又眼盲,平日里并不如何出去交际,其它勋贵家的宴会也没参加过。
跟肃王没有交集。
如何求得动堂堂王爷?
除非是......
让她替如儿,下跪磕头道歉。
如儿敏感多思,若今日受这一番羞辱,回头还不知怎么想不开要哭呢。可盛宁,她眼盲,旁人的目光她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不知道,就不会在乎。
林与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阿宁你跪下致歉,会比表妹更有分量。”
盛宁对林家任何人,都早没了期待。
听到这话,还是气笑了。
“按侯爷的说法,你跪下,岂不是比我分量更重?”
“阿宁,你......”
盛宁懒得再听林与霄废话,“侯爷和表妹,是要让王爷在这里等吗?”
林与霄攥紧手指,手背上爆出青筋,慢慢转头,看向盛黛如,艰难道:“如儿,就道个歉......”
盛黛如知道今日之事,只怕无论如何也躲不了,她凄然:“侯爷,如儿是......为了侯府......”
说罢,她面色苍白,身子软软滑跪在地。
跪下了。
“......是如儿错了,求雪如郡主宽宥。”
“还有黑风。”肃王提醒道。
盛黛如咬牙,口中一片甜腥,“......是,还有黑风。”
话刚说完,林与霄冲过去,脱去身上大氅披在盛黛如身上,把她扶起。满腔悲愤道:“王爷,够了吗?”
肃王含笑,不说话。
盛宁轻叹一声:“侯爷,如此,只怕是......不够。”
“盛宁!你住口!”林与霄怒极,“本侯在同王爷讲话!”
“这就是侯爷不是之处。”盛宁淡淡地,一眼都不看二人,“表姑娘跪郡主和黑风,是因为她做错了。既错了,便要认罚。可她险些累得林家满门辜负皇恩。若侯府就这么轻轻抬手放过,日后传了出去,叫人说侯府纵着人藐视天恩。侯爷怎么担当得起?”
盛黛如满脸是泪,“姐姐,你到底要如儿怎么样?”
“我无意为难表妹。只是林家家法,表妹惹出祸事,要去祠堂里跪两个时辰。”
盛黛如身子一晃,“侯爷,我......”
林长安抢先开口:“岂能如此?娘,如姑姑她身子不好,怎么能去跪祠堂......”
看着眼前这一幕,肃王突地笑出声。
“侯府当真好教养。长辈说话,小世子随意插口。依本王看,也该去祠堂里好好跪着,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盛黛如身子摇晃,几乎要晕倒在地。她满脸是泪,梨花带雨,只看向盛宁:
“侯夫人,如儿叫你一声姐姐,你怎可如此折辱如儿?姐姐若真容不下如儿这个表亲,如儿这就走......”
盛宁一双空茫的眸子转向盛黛如方向,“去祠堂里跪祖先而已,怎么就是折辱了?这话,我竟不懂。表姑娘,莫非你不是林家亲眷?你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盛黛如脸色刷地白了。
是真的害怕。
一旁林与霄也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表妹她自然是、是远亲......”
他看着肃王一双漾着笑意的桃花眼在自己和表姑娘脸上打转,心中一寒。
千万不能被肃王盯上!
这是个纨绔,有的是时间。只怕他闲得不行,会去追查如儿的身世。
那就糟了!
无论如何,这尊大佛,得先送走。
“如表妹,还有安儿,你们......”林与霄心一横,“本侯送你们去祠堂思过便是。”
他脸色阴沉,带着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怒意,看向肃王:“王爷,本侯这就叫人去开祠堂,不能奉陪。只怕招待不周,就不远送了。”
肃王挑唇一笑,点了点头。
盛宁:“王爷,臣妇送您出去。”
她落后一步,跟在肃王身后。
两条狗在后面。
男人没回头,盛宁只听他声音传来:“本王心疼黑风,本想让它成个家,没想到看了一场大戏。”
盛宁声音恭谨:“家丑,让王爷见笑。”
萧承珏回头看向盛宁。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细看却是极冷的底色。
盛宁脊背一紧。
她声音艰涩,缓缓开口:“是臣妇无能,只怕护不住黑风,才出此下策。”
衣袖下细白的手指攥紧,盛宁终是呼出一口气:“臣妇不敢求王爷宽宥,只求......您把黑风带走。”
“你舍得?”
盛宁不舍。
林家全家人待她,都没有这条狗好!
“回王爷的话,黑风护我多年。可我目盲,府内不安,只怕有人惦记它性命。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臣妇不愿它没有个好下场。”
萧承珏深黑的眸子在盛宁身上一转,回身向黑风:
“来,跟爹爹回家。”
黑风尾巴垂下,小跑着过来。却只围着盛宁绕圈,眼睛看着肃王,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
听得盛宁眼眶微酸。
“呵,小负心的。枉本王好酒好菜喂过你。”
萧承珏声音中隐含的威压一散,听起来又像一个富贵纨绔了。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雪花飞溅,落上黑风鼻尖。大狗呼噜呼噜甩头,甩了盛宁一身。
萧承珏轻笑:“好好养本王的狗。它本有獠牙,却为你所约束,不肯放开天性。不然区区一个靖威侯府,没人奈何得了它。”
盛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黑风不走了。
“多谢王爷!”
“不必谢。侯夫人,本王虽然喜欢看热闹,自己却不喜欢当筏子。这次是看在黑风面上。”
盛宁知道,肃王的意思,是绝没有下次了。
她连忙屈膝行礼,“......是。臣妇知道。”
若不是为了救黑风,事急从权,她也不敢利用肃王。这人的纨绔外皮下,实在暴虐。
前世,林家全家为这位王爷所灭。不仅如此,他刚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就在门阀贵族中大开杀戒。
四大门阀险被连根拔起!
萧承珏手上沾满了鲜血。
死后被人开棺鞭尸,没人肯为他求情。都骂他凶残,狠毒。也笑他孤家寡人,临到了连个愿意给他守灵的都没有。
盛宁再不敢求他,往后更要远着些。
送走肃王,盛宁带着黑风回了芳菲苑。
没一会儿便听说祠堂里的表姑娘跪了一会儿就晕了。林长安哭着喊着,叫人进来把表姑娘抱着出去,自己也跟着走了。
惊动了林老太太。
这当口,表姑娘被救醒,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松鹤堂里跟老太太哭呢。
青澜有些担心:“夫人,谁知道那表姑娘嘴里会说出些什么来?您要不去松鹤堂,当面辩解辩解?”
“不去。”
林老太太一颗心天生就偏。她不在意真相,只在乎亲疏。
跟盛宁相比,林老太太一定乐意相信表姑娘。
可要是自己心爱的大女儿也在表姑娘那儿吃了亏,林老太太会向着谁,不言而喻。
果然,表姑娘被救醒后虽未再去祠堂罚跪。
可用午膳时,林与玥全程冷脸,一句话都不对她说。
林老太太还没等表姑娘吃完,就把她赶下了桌。
青澜打探消息回来,高兴得直拍手:“大姑奶奶和表姑娘斗起来,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