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盛宁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七岁上,
外室进门那一天。
那个女人一身桃红,满脸是泪,手里还扯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
“盛郎如今是官身了。求姐姐容下皎皎和如儿,随便给一口饭吃,让如儿她有个爹!”
可爹的官,明明就是娘操劳半生,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出来,为他捐出来的。
娘不愿让外室进门。
可到底拗不过爹。
那外室宁皎皎还是带着女儿盛黛如,住进了盛家。
不过短短一个月,大雪天里。
宁皎皎一身大红衣衫,艳得像火。
“你不过长我几岁,我唤你一声姐姐,可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盛家正妻了?”
“告诉你,我和盛郎才是真心相爱,他对我也是明媒正娶!我是妻,你才是妾!你的女儿合该是庶女!”
一向性子柔弱的娘护住了盛宁,说什么都不肯认。
爹犹豫中,那外室的女儿盛黛如竟举起一旁的油灯,直接泼在娘的脸上。
尖声大叫:
“贱人,谁叫你欺负我娘?你死!”
“啊!”
凄厉惨叫声中,盛宁眼睁睁看着娘的脸上起了老大燎泡,红肿的吓人。
娘的脸毁了,爹瞬间就下了决定:
“沈氏,我不能再辜负皎皎。就这样定了,她为正妻,你为妾。如儿是我盛家嫡女。”
娘不肯,扯着那外室母女要见官。
不想爹手脚更快。他如今是官身,疏通了衙门户籍办的小吏,将娘的婚书改成了卖身契。
又说娘妒忌、意图谋害正妻、嫡女。
将娘和盛宁赶出了盛家。
娘脸上受伤,孤身一人带这个孩子,邻里都同情。
背地里骂盛爹和那外室不是东西。
可没两天,却又传出娘是偷人才被赶出盛家,谁同情收留她,就和她是一路货色。
娘发着高热,被房东赶出家门。
母女两个只能躲在街角,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盛宁眼睛都蒙上一层血色,磨了锋利的碎瓦砾要冲进盛家报仇。
“阿宁!你若是去了,咱们母女两个都不得活了!”
娘扑到在地,拉住盛宁衣角痛哭:“男人的心偏了,你就算是捅破了天,也挣不过!”
“阿宁,别去!往后、往后你一定要找一个心里只有你的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别像娘一样,被抢走身份,抢走夫君,抢走家......”
娘嘶哑的哭喊声似在耳边徘徊。
盛宁看着眼前宛如一家的三个人,林与霄、林长安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那位表姑娘。
盛宁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娘,当年那外室的女儿,如今又要抢女儿的夫君,女儿的家。”
“您说,女儿该把他们如何是好呢?”
她冷冷看向林家父子中间,站着的正是宁皎皎的女儿,盛宁的异母妹
——盛黛如。
现在,盛宁终于明白前世临死时,表姑娘那句“姐姐”是什么意思了。
“姐、姐姐......”
盛黛如柔柔叫出声来,担心道:“侯爷,夫人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她姿态灵动地绕过林与霄,向盛宁伸手,想要搀扶。
“汪!”
黑风见陌生人近身威胁,直接窜出来,挡在盛宁身前。
“啊!”
盛黛如被大黑狗吓了一跳,踉跄着身子,往后跌坐在林与霄怀里。一张小脸骇得全白了。
“大胆的畜生!”
林与霄扶着盛黛如,抬脚就给了黑风一脚。
黑风不得主人命令,硬生生挨下这一脚,口中小小哼唧一声。却依旧一座大山一般蹲坐在盛宁身前,一动不动。
林长安哭声响起:“这狗会咬人,爹!安儿怕!安儿好怕!”
林与霄看盛宁身边这条狗碍眼已久。如今盛黛如娇娇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拭泪,儿子也在一旁哭。
怒火直冲心口,林与霄暴喝一声:“来人!把狗拖下去勒死!”
前世就是这般。
盛宁看不见,不知黑风是不是真的吓到了这位表姑娘。林与霄盛怒,说伤人的畜生无论如何不能留,叫人把狗拖下去勒死。
盛宁跪下恳求,护住黑风。
可第二天,狗还是叫人勒死了。
忠犬不得主人命令,不敢露獠牙,至死都只是哀叫,不曾伤人。
如今,就在盛宁眼皮子底下,林与霄竟还要再来一遍。
“我看谁敢!”
盛宁声音如淬了冰。
可林与霄的小厮只听侯爷命令,一人拿着绳子,一人拿着棍棒,逼近前来。
盛宁冷冷看着。
“黑风,咬!”
青岫撒开了链子。
大狗如一道黑色闪电,不过眨眼间,就扑倒了两个小厮。
他们倒地哀号声中,黑风站定,向林与霄呲牙,却再未进攻。
三人看得呆住了。
林长安哭都哭不出声来。
盛黛如在林与霄怀里打战,“侯爷,凶兽伤人......”
一句话点醒了林与霄,他冷冷看向盛宁:“为了一条畜生,你胆敢伤人!盛宁,你的心好毒!”
林长安也抽抽搭搭哭出声来。
林与霄:“你真当本侯拿不下你?”
他一挥手,更多小厮、侯府私兵聚集过来。
盛宁只有两个丫鬟,一条狗。
人群黑压压地,堵在她眼前,似一面人墙。
盛宁却笑了:
“这偌大侯府都是侯爷的,侯爷向难为一条狗,定然能成事。”
“只是黑风是肃王亲自训的,它的本领,侯爷清楚。今日黑风若不活,临死前,我准它取人性命陪葬。侯爷打算让谁做这个倒霉蛋?抚恤金可给人家准备好了?”
她眼睛扫过围上来的众人。
虽都知道侯夫人瞎了,可这一瞬间,被她盯上的人,都觉后背一阵恶寒。
好似被她目光穿透。
盛宁:“若有人不知好歹,在侯府内敢亮刀兵。呵......明日太阳出时,便是死期!”
“有不信的,尽可以上来试试!”
盛宁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下人默默将刀剑收回鞘中。
可没了刀兵利器防身,让他们对上黑风的獠牙......
谁都不想做第一个。
莫名的,盛宁眼前的人墙,散了。
露出中间那三个人来。
林与霄脸色十分难看,“盛氏,为了一条狗,闹成这样!”
“侯爷,有的人,只怕还不如狗。”
“可这狗伤过人,见过血!便不能再留!”林与霄大盛道:“大启律就是这么写的!盛宁,你惯会以规矩礼法说事,若为了一条狗徇私,你看往后有谁服你!”
“呵......”
盛宁轻笑一声。
“你去看看,那两个小厮见血了吗?”
林与霄一愣。
目光看向身边最早被扑倒的两个小厮。两人裤子都破了洞,其中一个还吓得尿了。
身上却一滴血都没有。
黑风的掌控力竟到这种地步!
只威慑,不伤人。
林与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可它无故对表姑娘下手,表妹是客......”
“侯爷,我是瞎了,”盛宁直视林与霄,唇角挑起一个淡淡的笑,“可你的表姑娘明明看得清楚,却非要上来招惹一条狗。”
林与霄一顿。
回忆刚才,好像的确是如儿先冲那条狗走过去。
林长安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哭音:
“娘,安儿也害怕那条狗,求娘把它送走好不好?”
盛宁白茫茫的眼睛看向人群中的林长安。
那么小,那么瘦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如今正哭着求她。
“娘,难道安儿在你心中,还比不得一条狗重要?”
盛宁看着孩子,突地笑了:
“黑风是我从小狗养大,它知道我是它的主人,会护着我。”
“比人强些。长安,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