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朱瞻正单手撑着脑袋，姜明仪缩在他的怀里，眼睛还是肿的，让蓝喜拿了冰敷，却不想太冰，姜明仪梦里嘟囔着不要。
没办法，朱瞻正让蓝喜把冰拿走，打了一盆后山上的凉水，浸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敷在姜明仪眼睛上。
不然明日起来，眼睛估计肿得睁不开。
朱瞻正放下帕子，用手背探了探姜明仪额头的温度，温热的，并没有发热，又碰了碰眼皮，还是有些热，但比之前好多了。
反复擦了几次，温度总算降下来。
以往，姜明仪每次心绪大动，夜里总是要发高热的。
那时候，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却还要一个劲地黏着朱瞻正，只要一睁眼没有看到男人，姜明仪就会光着双脚跑到养心殿，求男人陪着她。
朱瞻正受不住姜明仪的撒娇，便把公务挪到昭阳宫，一边陪姜明仪，一边处理。
十年来，早就成习惯了。
此时此刻，依旧如此。
待姜明仪终于安然睡去，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亮光，朱瞻正拉过被子，替姜明仪好好压好，最后抱着人，闭眼睡去。
在南山寺，只有素斋。
哪怕是帝王也不例外。
作为伴驾，姜明仪自然是要替帝王布菜的。
只是看着一桌清一色的绿色菜系，姜明仪露出一个苦瓜脸。
她最讨厌素菜。
一是因为在没有入太子府前，她平日里只能吃些素菜，只要过年的时候她的继母才会施舍一般给她加一份肉菜，以至于她日后能吃肉菜就绝不吃一点素菜。
二是她觉得素菜不好吃，总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偏偏其他人都尝不出来，就她一个人能尝出来苦味。
八道菜摆好，僧人便退了下去。
朱瞻正坐在主位，看向旁边还站着的姜明仪，让蓝喜搬个凳子放在他旁边，而后拍了拍，看向姜明仪。
朱瞻正:“坐下，陪朕用膳。”
“……”姜明仪看向帝王旁边的位置，“陛下，臣女……”
话没说完，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眸，姜明仪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闭上嘴，小跑着在男人身边坐下。
碗筷之类是先要用热水烫过一遍。
姜明仪知道，何慧教过她。
所以姜明仪一坐下，就自觉拿起帝王的碗筷，用热水烫过一遍后，一件一件摆在朱瞻正面前。
一双眼睛亮亮的，像一只求夸奖的小猫。
朱瞻正自是不会吝啬他的夸奖，“不错。”
姜明仪肉眼可见的开心得意。
蓝喜一一试完毒后，姜明仪就给男人夹菜。
男人眼神落在哪里，下一秒姜明仪的筷子就落在哪里，可谓注意力十分强大了。
“……”朱瞻正看向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扶额制止，“够了。”
姜明仪听话地放下筷子，虽然还是有些手痒痒。
朱瞻正看她这模样，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夹青菜放在姜明仪的碗里，意料之中看见姜明仪面露难色。
朱瞻正:“怎么，朕夹的，不吃？”
“……”
姜明仪哪里敢，只能拿起自己的筷子，如临大敌一样，把青菜放进自己嘴里。
却不想，在刚刚碰到唇角的那一刻，手腕被男人握住，一使力，菜就到了男人嘴里。
“……！”
姜明仪瞪大眼睛，之前不是没有男人吃自己手里的东西过，可那个时候，自己是宠妃，而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尚书之女，哪里……
这张脸，当真如此有用吗？
姜明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喜如今陛下对着一张神似姜明仪的脸，依旧能够如此喜爱，是不是也验证之前对姜明仪也是有几分真心。
悲陛下只是对着这张脸，而不是姜明仪。
姜明仪眼中染上几分落寞。
朱瞻正看在眼里，轻声叹息。
抬手覆上姜明仪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却没有过多说什么。
饭后，朱瞻正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衫，前往禅室。
这是姜明仪第一次看见朱瞻正穿白色。
穿上素白衣衫的男人，敛去了平日里的冷肃维权，带上几分落寞与悲祭。
整个人好似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陛下……您也会有忧伤的时候吗？
您在忧伤什么呢？
姜明仪也换上一身素白衣裙，跟着朱瞻正的步子，跨进禅室。
而蓝喜他们，则留在禅室外候着。
禅室，灯火通明，一排又一排的烛火点着。
姜明仪进去的时候，朱瞻正已经自己拿了一盏红色莲花油灯点上，放在一排之间的空位上。
这个动作，好似已经做过千万遍，以至于朱瞻正做得无比熟练。
姜明仪好奇，放轻步子，一点点靠近那些红色莲花烛火，发现那些烛火底部，都刻了字。
姜明仪仔细看，发现是梵文，她看不懂，但是应该能看出来，是三个字。
只是不知道哪三个字。
姜明仪继续往前走，又看向一盏莲花烛火，发现底部也刻了三个梵文字。
一种诡异地感觉在姜明仪心中升起来。
姜明仪看向整个禅室，密密麻麻的莲花烛火，一排又一排，盛放莲花烛火的架子上，烛油盖上一层又一层。
不知道在这个禅室里，曾燃烧过多少莲花烛火。
姜明仪整个人围在其间，后背发凉。
难不成……这些莲花烛火底下，都刻了字？
那得多累啊……
光姜明仪所看到的，粗略就有三千多盏，要是一个一个刻上，不知道得刻多久。
朱瞻正跪在佛像下，双手合十，抬眸看向面前巨大金衣佛像，底下，是一根十分巨大的火红色烛火。
而如今，那根烛火，已经燃尽。
红色的烛油，铺满整个佛台。
朱瞻正转身，看向一脸好奇的姜明仪，垂下眼，笑了。
再次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姜明仪看够了，收起好奇，跟着跪在朱瞻正旁边的垫子上，看着朱瞻正双手合十，自己也跟着双手合十。
姜明仪:“我佛慈悲。”
朱瞻正听见声音，转身，看向自己身侧的姜明仪正闭着眼，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三支香，点燃了，一脸虔诚祈愿。
“……”朱瞻正唇角勾起笑意，抬眸，看向慈眉善目的佛祖如来。
愿她所愿皆成。
在朱瞻正转身过去后，姜明仪缓缓睁开眼，深深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而后，仰望眼前那一尊大佛。
佛祖啊，如果您真的显灵，请您让陛下的愿望都实现吧！
我姜明仪，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换。
禅室内，两人背影相齐，照耀在千盏莲花烛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