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姜明仪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姜明仪呼吸停顿刹那，在几乎下意识要开口的时候，沈明珠一把拉过她，“沈淑仪，你没事吧？”
姜明仪瞬间反应过来，转身摇头，“没事。”
沈明珠吓死了，拍拍胸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要是你出事了回去我就完蛋了。”
姜明仪站在沈明珠面前，背对着身后的人，抿唇不语。
沈明珠看向刚刚接住姜明仪的男人，“凌云轩？你怎么在红品阁？”
凌云轩没有回答沈明珠的问题，人好像是傻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背对着他的姜明仪。
凌云轩，凌府大公子。
也曾是姜明仪的侍卫。
那个时候，姜明仪还是贵妃，他不过十岁，就被送入宫中，做了姜明仪的侍卫。
最后，也是他看着姜明仪一身火红的华服，倒在血泊之中，自己亲手写了信，送往边境。
可现在……
他好像傻了。
他再次看见了姜明仪。
“……”凌云轩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凌云轩眼眶湿润起来。
“喂？喂？！傻了？！”
沈明珠抬手在凌云轩面前晃晃，然而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明仪长呼一口气，敛去神色，转身看向凌云轩，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幼的侍卫，而是凌府大公子，是少年将军。
姜明仪微微欠身，“多谢凌大公子。”
凌大公子……
凌云轩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自嘲地笑了。
怎么可能呢，当初他亲眼看着姜明仪死在自己眼前，怎么可能呢……
凌云轩捡起幕离，再次对上姜明仪的脸，面上客气地说着“没事”，可递过去的手，却轻轻颤抖着。
姜明仪接过幕离重新盖上，遮住那张脸。
便和沈明珠继续挑选成衣。
凌云轩看向姜明仪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娘娘……”
姜明仪身子微不可察僵硬了一下，握紧手中的布料，忍住没有回头。
凌云轩的目光，由一点儿的希冀，变为最终的死寂。
自己到底在期望着什么。
贵妃娘娘都已经死了十年了。
姜明仪感受着身后那道视线，垂下眼帘。
思绪拉回从前。
那天，姜家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她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辩解，便被禁足在昭阳宫。
她想见陛下，想见他，不是为了替姜家求恩。
她三岁离开姜家，根本没有一丝情意。
她只是希望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够不要迁怒于她。
可她被禁足不得出。
她跪下乞求凌云轩，希望放她出去，见一见，就见一下，让她说句话。
可凌云轩没有放她离开。
直到皇后带来陛下的旨意，和一杯毒酒。
姜明仪捏紧衣服的料子，再也无心选下去。
随便指了几件，而后上三楼挑了几件首饰，就和沈明珠说自己累了。
沈明珠也察觉到姜明仪的不对劲，点头，“行，那就回去吧。”
“这些衣服首饰，应该也够了。”
出红品阁的时候，凌云轩还在。
原本他只是来取母亲在这儿订做的头面，可在见到姜明仪之后，便挪不动脚，只想在她离开的时候，再见上一面。
沈淑仪……
叫沈淑仪吗？
他记得，自己一月前好像和沈家女有了婚约。
沈明珠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凌云轩站在门口，没好气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凌云轩嗫嚅几番，没说话。
这番模样在沈明珠眼里，就成了凌家不满沈家换人的事情，“怎么，当初说好沈氏女与你结亲，但是又没有说明是谁，你摆这副表情给我看呢？！”
凌云轩:“没有。”
沈明珠:“没有那你堵这儿干嘛？”
“……”凌云轩抿唇，视线越过沈明珠落在身后的姜明仪身上，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沈大小姐，以后出门，还是尽量不要露脸，免得……”
“你管沈淑仪露不露脸，管这么宽呢？”
凌云轩话没说完，沈明珠就反驳，“我们沈家大小姐生得漂亮，就乐意让别人看，用得着你在这儿指指点点？”
凌云轩:“……”
“我不是……”
“明珠，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姜明仪见沈明珠又要怼，先一步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
不知道怎么的，沈明珠听见姜明仪的声音，气就消了大半，哼哼两声，“行吧，不跟你计较。”
“走了，回去用晚膳了。”
沈明珠拉着姜明仪的手就走，看都不看凌云轩一眼。
而凌云轩依旧傻愣愣地站着那儿，眼神一动不动落在姜明仪背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晚膳的时候，四个人坐了一桌。
杜如媚脸上还有巴掌印，恨恨地瞪向姜明仪，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刺人的话。
姜明仪也没有在意，毕竟为了自己女儿的前途，杜如媚的想法她也能理解。
饭后，沈琮明叫姜明仪去了书房，嘱咐几句，左右不过是如何讨好陛下，争取进宫得个妃位，让沈家再进一步之类的话语。
这些话，在姜明仪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听厌了。
姜明仪笑了笑，应和下来，这才从书房出来。
然而还没到椒花院，又被杜如媚请了过去。
姜明仪没有沈淑仪的记忆，自然也不清楚杜如媚是个什么性子，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杜如媚的院子名唤朝露院，是除沈琮明的院子外最大的一个。
姜明仪进去的时候，杜如媚正坐在外厅等她。
见她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让她坐下，“行了，站着做什么，坐吧。”
“青云，倒茶。”
青云:“是。”
姜明仪谢过之后，便在杜如媚旁边坐下。
姜明仪:“母亲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杜如媚看向姜明仪，生得确实是一个水灵动人，让她也忍不住看上几眼，自己女儿虽然也不差，可比上姜明仪，到底是逊色几分。
杜如媚拿出基本账册，摆在姜明仪面前，“这是你生母的嫁妆，一直由我保存着，如今你已及笄，这些东西也该归还给你。”
“你放心，我杜如媚不是那种贪人钱财的，你生母的嫁妆我从未动用过半分，明日便让青云清点完毕送到你的椒花院里，你大可在清点一遍。”
“……”姜明仪接过杜如媚手中的账册，翻看几下，又合上。
说实话，她看不懂。
她从未学习过如何管理账册，或者宅内事务。
她的继母从不让她学这些东西，唯一让她学的，就是如何讨男人欢心。
杜如媚见姜明仪只看了几下就不看了，也没在意，反正她行的端坐的正，唯一亏欠沈淑仪的，只有把她送到庄子上和替沈明珠应婚约两件事，其他的地方，她可从未亏待过沈淑仪。
作为继母，她自认已经做得够好了。
姜明仪收下账册，看向杜如媚犹豫不决的样子，轻笑，“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杜如媚沉眉，最后还是说道，“我找你，也无非就是入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