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
天色未明,校场上已是旌旗招展,甲胄森然。
燕执冥一身玄色铠甲,墨发高束,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宛如战神临世。
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军队,便让数万将士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杂音。
沈晏穿着软甲,外面罩着普通的青色侍从服饰,站在离御驾不远不近的位置,被周围肃杀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点将、誓师、祭旗……一系列流程庄重而压抑。
当燕执冥拔出佩剑,直指北方,简短的“出发”二字落下时,整个军队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苏醒,迈着整齐划一、地动山摇的步伐,开拔出京。
沈晏被安排在一辆还算平稳的马车里,同行的还有几名文书和太医。
但即便在车内,他也能感受到军队行进时那股一往无前的钢铁洪流般的气势。
旅途枯燥而艰苦。对于养尊处优的宫人而言,风餐露宿、颠簸劳顿几乎是难以忍受的。同车的几人很快面露憔悴,唉声叹气。
沈晏也觉得很累,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但他咬牙忍着。
他牢记着燕执冥的话——“紧跟朕的身后,寸步不离”。
虽然他现在离燕执冥的御驾还有些距离,但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暴君或许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冷眼观察着一切。他不能露怯,不能成为累赘。
他偶尔会撩开车帘,望向队伍最前方那个挺拔的玄色身影。
无论道路如何崎岖,天气如何变幻,那个身影始终稳如磐石,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49。】
系统的提示让沈晏微微一怔。
是因为他表现得还算坚韧吗?
............................
数日后,大军抵达北境第一座重镇——潼关。
还未入城,空气中已经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烽烟味。
城墙上刀斧痕迹斑斑,守城将士的眼神疲惫而警惕,透着一股经历惨烈战事后的麻木。
燕执冥入城后,立刻召集将领升帐议事,甚至连铠甲都未卸下。
沈晏作为侍墨,自然跟随入内。
帐内气氛凝重,将领们汇报军情时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愤怒与悲痛。
“……戎族骑兵来去如风,依托地形,不断袭扰我军粮道,斥候损失惨重……”
“……城内药材短缺,伤兵营人满为患,医官人手不足,许多兄弟……没能熬过来……”
“……据抓获的舌头交代,戎族此次集结了王庭精锐,并由大祭司亲自督战,扬言要……要踏平潼关,直取中原……”
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帐内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
燕执冥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粗糙的军事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潼关外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之地。
“落鹰涧,是戎族骑兵迂回袭扰我军侧翼的必经之路。”
“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众将领精神一振,目光聚焦在地图上。
“威远将军。”
“臣在!”一名年轻悍勇的将领出列。
“朕予你五千轻骑,三日内,于落鹰涧两侧山林埋伏,多备滚木礌石,火油箭矢。”
“镇国公。”
“老臣在。”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将沉声应道。
“你率两万步卒,正面佯动,做出粮草不济、军心涣散之态,诱敌深入落鹰涧。”
“其余各部,依计行事,封锁涧口,断其退路。”
燕执冥的部署清晰果断,带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绝。
“陛下圣明!”众将齐声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沈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这计划听起来就很冒险,若是诱敌不成,或者埋伏被识破……
就在这时,一名副将迟疑地开口:
“陛下,此计虽妙,但落鹰涧地势险要,我军若埋伏其间,需有熟悉当地地形、且身手敏捷之人预先探查,设置机关陷阱,并引导部队隐匿。原先锋营校尉擅长此道,可他……三日前已殉国了。”
帐内瞬间一静。
燕执冥眉头微蹙。
沈晏看着地图上那崎岖的“落鹰涧”,鬼使神差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是原身沈晏的记忆碎片!
原身在入宫前,曾随着流民队伍在北境挣扎求生存,为了躲避战乱和搜寻食物,似乎……对落鹰涧一带颇为熟悉!甚至知道几条少有人知的隐秘小径!
他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巨大的,可能获得更多好感度,也可能……立刻送命的机会!
他脑子一热,猛地向前一步,跪倒在地:
“陛下!奴才……奴才或可一试!”
刹那间,整个帅帐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沈晏这个突兀出声的小小侍墨身上。
充满了惊愕、怀疑,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视。
一个阉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墨?要去执行如此重要的先锋侦察任务?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威远将军更是直接嗤笑出声:“沈侍墨,军中无戏言!你可知那落鹰涧是何等凶险之地?戎族哨探遍布,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你去了,怕是连路都认不全!”
沈晏伏在地上,掌心全是冷汗,但他话已出口,断无收回之理。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忽略那些质疑的目光,直直望向御座上面无表情的燕执冥。
“陛下明鉴!奴才入宫前,曾随流民在北境漂泊,为求生计,对落鹰涧一带的地形……略有了解,知道几条采药人和猎户走的小道,或可避开戎族耳目!”
他不敢把话说满,只能半真半假地赌一把。赌原身的记忆靠谱,赌燕执冥会愿意冒这个险用他。
燕执冥深邃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衡量他话语的真实性,以及他这个人此刻的价值。
“你可知,若你带错路,或者泄露军机,会是什么下场?”
沈晏咬牙:“奴才愿立军令状!若误了陛下大事,无需陛下动手,奴才自刎以谢罪!”
帐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军令状?这太监是疯了不成?
燕执冥沉默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就在沈晏几乎要支撑不住时,燕执冥终于开口:
“准。”
“沈晏,朕与你一百精锐斥候,由你带路,潜入落鹰涧,绘制详细地图,标注可行路径与埋伏点。三日内,必须返回。”
“若成,记你首功。若败……”燕执冥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奴才……领旨!谢陛下!”沈晏重重叩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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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帅帐,冷风一吹,沈晏才惊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刚才……竟然真的在暴君和一群悍将面前,主动请缨去了最危险的先锋任务?
【系统!我是不是疯了?!】他在脑海里尖叫。
【检测到宿主行为符合“高风险高回报”攻略策略。系统预祝宿主马到成功。】系统的电子音依旧毫无波澜。
沈晏:“……”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了。
很快,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斥候队长来到他面前,对他抱拳行礼,语气疏离:“沈向导,卑职赵锐,奉陛下之命,率斥候营一队弟兄,听候调遣。”
沈晏看着赵锐和他身后那一百名虽然沉默但浑身散发着精悍气息的斥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硬塞进狼群的兔子。
“有……有劳赵队长和诸位兄弟了。”
“我们……稍后出发,我先……先回想一下路线。”
他需要尽快梳理原身那些模糊混乱的记忆碎片。
一个时辰后,沈晏带着这一百精锐斥候,牵着战马,借着黄昏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潼关,绕向险峻的落鹰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