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费尽心机?暴君果然看穿了他的刻意讨好!
“陛下明鉴!”
“奴才……奴才只是见陛下操劳国事,圣体倦怠,心中……心中不忍!”
“绝无任何非分之想!”
“奴才性命是陛下所留,能侍奉御前已是天恩,岂敢再有奢求!”
他这番话半是真心的恐惧,半是急智下的表演。
他知道,在燕执冥这种多疑的人面前,完全否认动机反而显得虚伪,不如承认一部分“感激”和“关心”,将意图归结于“报恩”和“本分”。
燕执冥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端起那杯花草茶,凑到鼻尖闻了闻。
“桂花,菊花……还有一点陈年龙井的底子。”
“手法粗糙,搭配也算不上高明。”
沈晏头埋得更低:“奴才粗鄙,让陛下见笑了。”
燕执冥却并未放下茶杯,反而就着杯沿,轻轻啜饮了一口。
沈晏偷偷抬眼,看到那线条优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味道尚可,起来吧。”
沈晏依言起身,腿还有些发软。
“你可知,上一个未经朕允许,擅自给朕递饮食的人,现在何处?”燕执冥忽然问。
沈晏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奴才……不知。”
“在浣衣局,洗一辈子恭桶。”燕执冥淡淡道,“因为他递的那碗羹汤里,被查出了慢毒。”
沈晏脸色一白,再次跪下:“陛下!奴才万万不敢!这茶奴才自己也喝过的,绝无问题!”
“朕知道。若有问题,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晏:“……”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边走钢丝,每一次呼吸都生死攸关。
“不过,你的‘不忍’……倒是新鲜。”
燕执冥站起身,走到沈晏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这宫里,怕朕的人很多,恨朕的人也不少。想杀朕的,亦非没有。”
他俯视着沈晏,像是要看进他灵魂深处。
“‘不忍’的,你是第一个。”
沈晏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便留着吧。日后朕倦了,便由你泡这花草茶。”
“是!谢陛下!”沈晏连忙应下,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是……过关了?还得了份长期差事?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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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沈晏依旧小心当值。
但在燕执冥揉眉心、或者批阅奏折时间过长时,他会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草茶,或者悄无声息地添上灯油,让光线更明亮些。
燕执冥大多时候没什么表示,但也没有拒绝。
偶尔,他会在那杯茶喝完时,抬眼看看沈晏,目光依旧深沉难测,却少了几分最初的杀意。
这日,燕执冥心情似乎不佳。一份关于南方水患的奏折被他狠狠掷在地上。
“赈灾银两被层层盘剥,到了灾民手中十不存一!一群蛀虫!”他声音冰冷,殿内侍立的宫人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沈晏也心头一紧,努力降低存在感。
燕执冥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周身戾气翻涌。
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沈晏:“沈晏,若你是一县之主,遭遇此等水患,贪官污吏横行,你会如何做?”
又来了!这种致命提问!
沈晏头皮发麻,但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
【系统!快!“临时急智”还有没有?】
【吐槽能量不足,无法兑换。请宿主自行发挥。】
沈晏心里骂了一句,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想起之前“精神胜利法”似乎误打误撞对了胃口,这次或许可以……
他斟酌着开口:“回陛下,奴才……奴才以为,贪腐如同脓疮,若不彻底清除,终会蔓延全身。但水患当前,灾民嗷嗷待哺,首要之事是救命。”
他偷偷观察燕执冥的表情,见对方没有打断,才继续道。
“奴才若是县官……会先想办法稳住局势,开仓放粮,搭建临时居所,确保灾民不死于饥寒。”
“同时,暗中收集贪腐证据,理清关系网络。”
“待灾情稍缓,便以雷霆之势,将证据直接呈送……呈送陛下御前,请陛下圣裁!”
燕执冥挑眉:“你不怕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在你证据送抵京城前,就先让你‘意外’身亡?”
沈晏咽了口唾沫:“怕……但若顾忌于此便畏首畏尾,则灾民无望,朝廷威信扫地,况且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让忠臣蒙冤。” 他适时地拍了个马屁。
燕执冥盯着他,半晌,忽然嗤笑一声:“滑头。”
但他周身的戾气,却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走回御案后,重新坐下,对殿外吩咐:“传朕旨意,着暗卫司即刻前往南地,彻查水患赈灾一案。”
“凡有贪墨者,无论官职大小,就地格杀,家产抄没,用于赈灾。”
“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快!”
“是!”
沈晏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就地格杀!这效率,这手段……果然很燕执冥。
“你刚才说,开仓放粮,搭建居所?”燕执冥忽然又看向沈晏。
“是……是。”
“说得轻巧,仓廪空虚,钱粮从何而来?”
沈晏脑子飞快转动,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些历史案例,试探道:“或可……动员当地富户乡绅捐输,承诺事后由朝廷旌表,或给予一些政策上的便利?同时,可组织灾民中的青壮参与修筑堤坝、清理淤泥,以工代赈,既解决了人力,也让他们有了收入来源……”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燕执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你一个杂役出身,倒懂得不少。”
沈晏心里一咯噔。
坏了,表现过头了!
他连忙解释:“奴才……奴才都是以前在市井间听人闲聊胡扯的,不知天高地厚,妄议朝政,请陛下恕罪!”
燕执冥却并未追究,只是淡淡道:“市井之间,亦有能人。你这法子,虽显稚嫩,倒也算切中要害,比朝中某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蠢货强点。”
沈晏:“……” 他这算是被夸奖了吗?为什么感觉更慌了?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8。当前好感度:-66。】
好感度再次提升,而且幅度不小。
沈晏却高兴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暴露了更多不属于“杂役沈晏”的东西。
这究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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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晏回到住处,仔细复盘今天的经历。
燕执冥似乎对他偶尔冒出的、超出身份的“见解”并不反感,甚至有点欣赏。
但这欣赏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怀疑?
他拿出那枚獬豸墨玉,在灯下反复摩挲。
獬豸,辨曲直,识善恶。
燕执冥赏他这个,真的只是随手吗?
还有他反复提及的江南……
沈晏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唤出系统面板,看着那35点吐槽能量(之前消耗又积累了点),目光落在【记忆碎片(随机)】上。
100点能量,还差得远。
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了解燕执冥过去的方法。
他需要更多能量,也需要更多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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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沈晏更加谨慎,但也更留心观察。
他留意燕执冥的饮食习惯,留意他批阅奏折时的细微表情,留意他偶尔望向窗外南方时的眼神……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保命而被动应付,反而开始尝试着去理解这个暴君行为背后的逻辑。
他发现,燕执冥的暴戾并非毫无缘由。
奏折中提到的许多问题——世家掣肘、官僚腐败、边将怯战——确实积重难返,用温和手段难以撼动。
燕执冥选择用最酷烈的方式清洗,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哪怕背负千古骂名。
这种认知让沈晏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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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燕执冥召见了几位武将商议边务,沈晏在一旁侍墨。
其中一位年轻将领因为紧张,在汇报军情时结巴了几下,额上冷汗涔涔。
燕执冥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只问了一句:“怕死吗?”
那将领一愣,随即挺直脊梁,大声道:“臣不怕!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朕问你,怕不怕死?”燕执冥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年轻将领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诚实道:“……怕。”
殿内其他人都以为这将领要倒霉了。
燕执冥却只是点了点头:
“怕死是常情。但记住,穿上这身甲胄,你的命就不全是你自己的了。”
“可以怕死,但不能因为怕死,就畏敌不前,贻误军机。”
“否则,朕会让你后悔活着。”
那将领浑身一颤,重重叩首:“臣谨记陛下教诲!”
沈晏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悟。
燕执冥并非完全不通人情。
他似乎,更厌恶欺骗和懦弱背后的无能。
议事结束后,燕执冥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沈晏。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忽然道:“你觉得刚才那人如何?”
沈晏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提问,他想了想,谨慎道:“那位将军……似乎很年轻,有些紧张,但……态度还算诚恳。”
“诚恳?”燕执冥轻笑,“他去年随军出征,曾因怯战,延误战机,导致一部偏师全军覆没。”
沈晏愕然。
燕执冥转过身,目光如炬。
“朕留他性命,是因为他确实有几分才干,也因为他事后未曾推诿狡辩。”
“朕给过他机会,只有一次。”
“若再犯,便是他的人头落地之时。”
沈晏心中凛然。
他明白了,燕执冥并非一味嗜杀,他有他的用人标准和底线。
只是这底线过于严苛,代价过于惨重。
燕执冥继续说:
“朕这江山,便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
“怕?恨?都无所谓。朕只要他们怕到不敢违逆,恨到不敢反抗,就够了。”
这话语中的孤绝与冷酷,让沈晏不寒而栗。
他仿佛看到一个人独自坐在尸山血海铸就的王座上,四周空无一人。
那一刻,沈晏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细微的刺痛感。
这个暴君,或许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63。】
【检测到宿主对目标人物情感复杂度提升。请宿主保持理智,以完成任务为首要目标。】
系统的提示让沈晏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
任务是让燕执冥爱上他……这可能吗?
让这样一个心硬如铁、行走在深渊边缘的人,懂得并付出“爱”?
但不知为何,他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被迫进行这个任务。
他开始好奇,在那厚重的冰层之下,是否真的封存着一点……能够被触动的余温?
他握紧了手中的墨玉玉佩。
也许,他该想办法,尽快凑够那100点能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