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紫宸殿,沈晏发现殿内的烛火比平日亮堂许多。
燕执冥穿着墨色常服,披散着头发,正站在一张铺开巨大宣纸的画案前。
案上摆放着各色颜料和粗细不一的毛笔。
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周身那股骇人的戾气淡了不少。
“过来,磨墨调色。”燕执冥头也没抬,吩咐道。
“是。”沈晏连忙上前,看着那些复杂的颜料,有些无从下手。
他只会研墨,调色可没学过。
燕执冥瞥了他一眼笨拙的样子,倒也没斥责,只是淡淡道:“赭石加少许朱砂,藤黄与花青调和……”
他语速不快,清晰地报出颜料和比例。
沈晏赶紧照做,手忙脚乱地调配起来。
燕执冥则拿起一支笔,在宣纸上勾勒起来。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画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沈晏研磨调色的细微声响。
沈晏偷偷抬眼,看向画纸。
燕执冥画的,似乎是一片夜色下的池塘。
笔触凌厉,带着他特有的冷硬风格,但勾勒出的荷叶与隐约的荷花轮廓,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作画时极为专注,侧脸在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时常冰封的眸子,竟透出几分平和。
沈晏一时有些看呆了。
抛开暴君的身份和那些血腥手段,燕执冥的皮相和此刻专注的神情,确实极具吸引力。
“看什么?”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晏吓了一跳,慌忙低头:“没……奴才只是觉得,陛下画技高超。”
“是么?那你看出朕画的是什么了?”
“像是……夜荷?”沈晏不确定地说。
燕执冥动作微顿,抬眼看他:“眼力尚可。”
他继续作画,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可知,夜荷与昼荷,有何不同?”
沈晏想了想,努力回忆:“昼荷盛放,沐浴阳光,明媚鲜活。夜荷……于月光下悄然绽放,更显清冷幽寂?”
燕执冥没有接话,他蘸了浓墨,在画纸一角,勾勒出一角飞檐。
“江南园林,多植夜荷。”
“夏夜坐在水榭中,能闻其香,听其声。”
沈晏心中一动。
暴君又在提江南?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他不敢接话,只能默默调色。
燕执冥也不再说话,专注于画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幅《夜荷图》终于完成。
墨色浓淡相宜,月色下的荷塘幽静深远,那一角飞檐又暗示着人间烟火,整幅画意境悠远,与燕执冥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画完后,燕执冥放下笔,静静看了片刻,忽然拿起旁边一枚小印,蘸了印泥,在角落钤下。
沈晏偷偷瞄了一眼,那印文似乎是两个字——“长寂”。
长夜寂寥?
他正暗自揣测,却见燕执冥拿起画作,走到烛火旁。
然后,在沈晏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那幅刚刚完成的、堪称精品的画作,凑到了火焰上!
橘红色的火舌瞬间舔舐上宣纸,迅速蔓延开来。
“陛下!”沈晏失声惊呼。
燕执冥却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吞噬掉画上的荷塘、月色、飞檐,直到整幅画化为灰烬,飘落在地。
他转过身,看着沈晏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画得不好,烧了便烧了。”
沈晏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地上那摊灰烬,又看看燕执冥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燕执冥的内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黑暗和……疯狂。
而系统任务,要让这样的一个人爱上他?
沈晏第一次对“灵魂湮灭”这个惩罚,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真实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