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沈晏依旧履行他御前侍墨的职责。
只是经过围场一事，他在其他宫人眼中的地位似乎微妙地变了一些。
那些原本完全无视他的太监宫女，如今看到他，虽不至于巴结，但眼神里多少带上了点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能得陛下亲手赏赐玉佩，还能在惊扰圣驾后完好无损地回来，这个新来的侍墨，恐怕不简单。
沈晏没空理会这些，他全部心神都用来应对燕执冥。
他发现，燕执冥似乎……很忙。
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臣子，偶尔还有后宫妃嫔（数量稀少且战战兢兢）前来请安，但往往连殿门都进不了就被打发走了。
而燕执冥处理政务的手段，堪称铁血。
贪腐，杀。
办事不力，视情节轻重，罢官或流放。
结党营私，族诛。
他仿佛没有耐心去玩什么权术平衡，所有问题都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解决。
沈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越发疑惑。
这样一个暴戾的君主，系统却说他有“被忽悠的潜质”？还要扭转其毁灭倾向？
他看这暴君毁灭别人的倾向倒是挺明显的。
这日午后，燕执冥难得没有召见臣子，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腾。
沈晏垂手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当个摆设。
“研墨。”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沈晏一愣，抬头看去，燕执冥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那两个字是他的错觉。
“陛下？”他试探地轻声唤道。
燕执冥缓缓睁开眼，凤眸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明和深不见底的幽暗。
“朕说，研墨。”
沈晏这才确认，连忙走到书案前，开始研磨。
心里却嘀咕：又不写字，研墨做什么？
燕执冥起身，走到书案后坐下，却没有拿起笔，而是看着沈晏研磨的动作。
“手法生疏。”他评价道。
沈晏手一僵，讪讪道：“奴才愚钝，正在努力练习。”
“宫中教习嬷嬷没教过你？”
“奴才……入宫时日尚短，还在杂役房时，未曾有机会学习此等技艺。”沈晏如实回答。
原身就是个最低等的杂役，哪有资格学这个。
燕执冥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浓黑的墨汁在砚台中慢慢化开。
“会写字吗？”他又问。
沈晏犹豫了一下。
原身大概是不会的，但他自己……穿越前好歹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毛笔字虽然写不好，但认字没问题。
“认得几个字，写得……不堪入目。”
燕执冥似乎轻笑了一声，极轻，几乎捕捉不到。
他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推到沈晏面前。
“写几个字，朕看看。”
沈晏头皮发麻。
这又是要干嘛？考验他？
他拿起笔，手都有些抖。
写什么好？
万一写错了，会不会被治个“亵渎圣听”的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毛笔字的写法，颤巍巍地在那张昂贵的宣纸上，写下了最不容易出错的两个字——自己的名字“沈晏”。
笔画歪歪扭扭，结构松散，墨迹深浅不一，确实如他所说，不堪入目。
写完后，他忐忑地放下笔，不敢抬头。
燕执冥看着那两个丑字，半晌没说话。
就在沈晏以为自己又要挨训时，却听他道：“比朕想象的好点。”
沈晏：“……”这算是夸奖吗？
“读过书？”
“未曾系统读过，只是……偶有涉猎，认得些杂字。”沈晏不敢把话说满。
“《论语》呢？”
“知道一些……”沈晏心里打鼓。
暴君问这个干嘛？难道要跟他讨论儒家经典？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后面是什么？”
沈晏一愣，下意识接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何解？”
“这……大概是说……女子和小人难以相处，亲近了，他们会放肆无礼；疏远了，又会心生怨恨。”
燕执冥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那依你看，这满朝文武，后宫妃嫔，是近之则不逊者多，还是远之则怨者多？”
沈晏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问题是个坑啊！怎么答都是错！
说“近之则不逊”多，等于骂满朝文武和后宫都是小人女子；说“远之则怨”多，又暗示暴君疏远臣子妃嫔，德行有亏。
他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明鉴！奴才……奴才愚昧，不敢妄议朝臣与后宫诸位主子！”
燕执冥看着他吓得发白的脸，似乎觉得无趣。
“起来吧，朕随口一问。”
沈晏心有余悸地站起来，感觉后背都湿了。
这御前侍墨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随时随地都在踩钢丝！
燕执冥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写着丑字的宣纸上，忽然拿起旁边的朱笔，在“晏”字上圈了一下。
“这个字，写错了。”
沈晏凑过去一看，他写的“晏”字，日字头下面的“安”，结构有点别扭，但大体是没错的……吧？
“陛下……”
“日下安，是为晏。天清日晏，海晏河清。”燕执冥用朱笔在那错处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刺目的红点，“字如其人，心不稳，字则歪。”
沈晏心中猛地一跳。
字如其人？心不稳？
这是在说他的字，还是在……点他？
他偷偷抬眼去看燕执冥，却见对方已经放下了朱笔，神色淡漠如常，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就字论字。
“今日就到这儿，退下吧。”
沈晏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殿外。
直到离开乾元殿很远，他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这个燕执冥，太可怕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带着钩子，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潜藏的心思钩出来。
...........................
夜里。
沈晏回到分配给御前侍墨居住的、条件比杂役房好了不少的单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唤出系统面板。
【宿主：沈晏】
【当前任务：攻略目标人物燕执冥，扭转其毁灭倾向】
【任务进度：好感度-81/100（？？？）】
【技能：基础忽悠话术（入门）】
【物品：劣质的仿古龙凤玉佩（已绑定），三分钟楚楚动人光环x1，墨玉玉佩（燕执冥赏赐）】
【吐槽能量：35点】
看着那明晃晃的“-81”和后面跟着的问号，沈晏一阵头疼。
“系统，这好感度后面的问号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加了十点好感度，吐槽能量也涨了？”
【回宿主，好感度问号表示目标人物情感状态复杂，无法用单一数值完全量化，可能存在隐藏情感维度。吐槽能量来源于宿主日常内心吐槽及对目标人物的有效“忽悠”，能量可用于兑换系统商城物品或临时技能。】
有效“忽悠”？沈晏嘴角抽搐。
也就是说，他忽悠暴君，不管成不成功，只要进行了，就能积攒能量？
这系统果然不正经！
“系统商城有什么？”
面板切换，出现一个简陋的列表。
【巧舌如簧（初级）：提升语言感染力，持续时间10分钟。消耗能量：50点。】
【察言观色（初级）：小幅提升对目标人物情绪感知能力，持续时间5分钟。消耗能量：30点。】
【弱不禁风光环：使宿主看起来格外脆弱，激发保护欲（对特定目标可能无效），持续时间3分钟。消耗能量：40点。】
【记忆碎片（随机）：可能读取到目标人物某段非核心记忆片段，消耗能量：100点。】
……
东西不多，而且价格不菲。他目前只有35点能量，什么都买不起。
沈晏关掉面板，叹了口气。
前路漫漫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沈侍墨，歇下了吗？”是太监总管王德贵的声音。
沈晏一个激灵坐起来：“王公公？尚未歇息，有何吩咐？”他赶紧打开门。
王德贵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惯有的、看不出真心的笑容：“陛下口谕，让你现在去一趟紫宸殿。”
沈晏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晚了，去寝殿？
又来了！
上次“洗干净送寝殿”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虽然最后只是守夜，但也足够惊悚。
“王公公，可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沈晏试探着问，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王德贵不动声色地收下，低声道：“沈侍墨放心，陛下只是让你去伺候笔墨，似乎……是要作画。”
作画？大晚上的作画？
沈晏心里更没底了，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