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重归寂静，只余朱笔划过奏折的沙沙声。
沈晏低眉顺眼地磨着墨，心思却活络开了。
这暴君虽然可怕，但似乎……
真的吃“胡说八道”这一套？
而且，短短一天，好感度从-100变成了-91。
虽然依旧是负数，但趋势是好的。
他正胡思乱想，眼角余光瞥见燕执冥放下了笔，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研的什么墨？浓淡不均。”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沈晏心里一紧，赶紧收敛心神，更加专注地研磨起来。
他哪里懂什么研墨的技巧，不过是依葫芦画瓢。
燕执冥也没再追究，目光落在殿外，忽然问道：“你昨日说，你是江南人士？”
沈晏手一抖，墨汁差点溅出来，忙稳住心神，恭谨回答：“回陛下，是。”
“江南何处？”
“……钱塘。”沈晏搜刮着原身模糊的记忆，报了个大概地名。
“钱塘……”燕执冥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柳永的词，写尽了钱塘繁华。”
沈晏愕然抬头，没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竟会吟词，还吟得……有几分落寞？
燕执冥没看他，自顾自说道：“朕年少时，曾随……曾路过钱塘。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但很快便消散无踪，重新变得冰冷。
“可惜，再好的地方，也免不了藏污纳垢。”
沈晏不敢接话，只觉得这暴君心思深沉如海，时而暴戾，时而诡异，时而又流露出一点复杂的人气，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会骑马吗？”燕执冥突然换了话题。
沈晏一愣，老实回答：“……不会。”原身是个杂役，哪有机会学骑马。
“明日朕要去西苑围场，你随侍。”
沈晏眼前一黑。
围场？那种地方，刀剑无眼，野兽出没，再加上这个随时可能发疯的暴君……他还有命回来吗？
“奴才……奴才遵旨。”他苦着脸应下。
...........................
次日，西苑围场。
旌旗招展，甲胄森然。
燕执冥换上了一身玄色骑射服，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姿，墨发高束，更添几分凌厉肃杀。
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骏马上，目光扫过随行的官员和侍卫，最后在脸色发白、被人扶上另一匹温顺小马的沈晏身上停顿了一瞬。
沈晏死死抓着马鞍前的凸起，感觉自己随时会摔下去。
这匹马虽然温顺，但对于毫无经验的他也足够颠簸和可怕了。
“开围！”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号角长鸣。
燕执冥一马当先，冲入了林地深处，侍卫们紧随其后。
沈晏则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护着”，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林深草密，马蹄声、呼喝声、野兽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沈晏心惊胆战地看着远处燕执冥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头头麋鹿、獐子应声而倒，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美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侧方灌木丛中，一道黑影猛地扑出，直冲向燕执冥的马匹！
竟是一头体型硕大、目露凶光的黑熊！
“陛下小心！”侍卫们惊呼，纷纷策马上前护驾。
燕执冥临危不乱，勒马转身，搭箭便射！
“嗖！”箭矢精准地没入黑熊肩胛，却并未致命，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
黑熊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巨掌拍向燕执冥！
场面瞬间大乱！
沈晏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调转马头逃跑。这根本不是他能掺和的场面！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遭遇生命危险！宿主若见死不救，将判定任务失败，触发灵魂湮灭！】
沈晏：“！！！”
我救他？！我怎么救？！拿头救吗？！
眼看那黑熊不顾身上插着的箭矢，疯狂地攻击燕执冥和他的侍卫，燕执冥的坐骑受惊，扬起前蹄，险些将他掀下马背。
千钧一发之际，沈晏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主要是怕任务失败自己湮灭）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想起系统新手礼包里那个一直没敢用的“劣质的仿古龙凤玉佩”！
【系统！玉佩！玉佩有没有什么隐藏功能？！比如爆炸、闪光、或者释放王霸之气吓退野兽？！】
【叮！该玉佩为“劣质的”装饰品，不具备任何超凡功能。】
沈晏：“……”要你何用！
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一个侍卫被熊掌扫中，吐血摔下马去。
燕执冥虽然身手矫健，剑法凌厉，但在力大无穷的黑熊面前，也显得左支右绌。
沈晏急得满头大汗，目光扫过周围，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马上滚了下来，捡起那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熊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嘿！大家伙！看这边！”他一边扔一边大喊，试图吸引黑熊的注意力。
那石头软绵绵地飞了不到三米就掉在了地上，连黑熊的毛都没碰到。
场面有一瞬间的凝滞。
厮杀的侍卫，狂暴的黑熊，甚至包括刚刚格开熊掌一击的燕执冥，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沈晏……以及他脚边那块石头上。
沈晏：“……” 尴尬，无比的尴尬。
那黑熊似乎也被这毫无威胁的挑衅弄懵了一下，猩红的眼睛转向沈晏。
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
燕执冥眸中寒光一闪，抓住机会，猛地从马背上跃起，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黑熊因转头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黑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晏还保持着扔石头的滑稽姿势，呆若木鸡。
燕执冥稳稳落地，抽出染血的长剑，看都没看那还在抽搐的黑熊尸体，目光直接落在了沈晏身上。
侍卫们迅速围拢过来，处理现场，查看伤员。
燕执冥挥退了想要上前替他检查的侍卫，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走向瘫坐在地上的沈晏。
沈晏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染血剑尖和玄色靴子，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不是……又干了蠢事？
打扰了陛下狩猎的雅兴？
燕执冥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刚才，是想救朕？”
沈晏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是”会不会显得太自不量力？
说“不是”那刚才的行为怎么解释？
最终，求生欲让他选择了模糊处理：“奴才……奴才只是……情急之下……”
燕执冥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他忽然弯下腰，捡起了那块没派上任何用场的石头。
他将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沈晏吓得惨白、还带着点泥土的小脸，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勇气可嘉。”他淡淡评价了四个字，随手将石头丢开。
然后，他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墨玉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美，一看就价值连城，与他之前嫌弃沈晏那块“劣质的”玉佩天壤之别。
“赏你的。”
他将玉佩，扔进了沈晏的怀里。
沈晏手忙脚乱地接住，触手一片温凉，整个人都懵了。
赏……赏他？因为那块石头？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81！】
沈晏捧着这块价值不菲的墨玉，看着燕执冥转身离开的挺拔背影。
只觉得这个世界。
不，是这个暴君。
真的太魔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