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两种主药,我再给你配些柴胡、甘草、黄岑、连翘……
我先给你留七日的药量,这一副药,我算一下,三七二十一、二八一十六、再加八……一共是四十五文。
出诊的五十文,来时那个男人已经给过了,你只付我这四十五文的药钱就好。”
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让头脑昏沉的江沉很是烦躁。
他费力地撑开眼睛,看到一个老毛头正站在床头啰里吧嗦,他刚要动怒就听见了熟悉的稚嫩声音……
“四十五文……郎中伯伯,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江沉胸中的火气瞬间消散。
他散去气力,瘫软在床上,静静听着穆晚与之讨价还价,莫名感觉脑袋和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我这里只有三十七文,伯伯卖我一副药可不可以?”
小毛头银子不够,撒娇来凑。
可怜的小毛头,连五十文都没有……
江沉暗中喟叹,却听到老郎中犹豫拒绝。
“三十七文?这怕是不行……
我只是个坐堂郎中,这些药材的价格都是医馆掌柜定下的。
我要是卖亏了银子,那是要从我自己腰包备补的!”
江沉瞬间怒了,心下暗骂。
老匹夫!
竟敢拒绝小毛头的撒娇!
等他伤好,杀光他全家!
他攥了攥拳,正要积攒力气支起脑袋,却又听见小穆晚情绪稳定地开口。
“那……伯伯能不能先记下?等我爹爹伤好了,让他登门去还银子。”
对!
说得好!
等你爹我伤好,登门去杀他全家!
江沉暗中附和,紧接着却又听到郎中为难叹息。
“看你家这环境……怕是你爹伤好了,也没钱还我。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小娃。
我去和那个男人说,他既然能帮你拿诊费,肯定也会帮你拿药费!”
老杂毛!
竟然敢瞧不起他!
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吗?
他可是堂堂将军府二少爷!
他会差他这几文药钱?
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的老杂毛!
正在他怨愤之时,又听到穆晚迟疑开口。
“可是,王伯伯家里也不宽裕,我们已经欠王伯伯太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他……
郎中伯伯,您相信我,我爹真的有钱,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您写个借条,我给您按手印。
等我爹身体恢复了,他要是真的没钱还您的话,您就把他抓到监牢里去!”
江沉:……
好孝顺的小毛头。
孝死你爹我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的小毛头都这样卑微乞求了,老杂毛竟然还不松口。
“我把你爹关进监牢做什么,对我又没有什么益处,我要的是银子,又不是你爹……”
江沉要被这老东西气死了。
敢这样羞辱他,他一定要弄死他!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脑袋,恶狠狠地瞪向老郎中。
正在与郎中交涉的穆晚余光看见他醒了,转过头来,欣喜地扑到他的床边。
笑得像朵初绽的桃花,温暖可爱,纯真无邪。
“爹爹,你醒了!”
一见到这样甜美的笑容,江沉阴鸷戾气的眸光一滞,半晌想不起自己刚刚为何生气……
喉咙干涩,他吞咽唾液,嘶哑着嗓子轻嗯了一声。
穆晚欢快地踮起小脚,探着脑袋顶了顶他的额头。
温凉的小脑袋瓜一贴上来,就像干涸的沙漠突降甘霖,燥热的酷暑拂来凉风,让他滚烫的身体倍感舒适。
他安逸地闭了闭眼。
好想把这凉哇哇的小人抱在怀里,含进嘴里……
不敢想那该有多舒服!
就像炎热的天含上一块甜丝丝的冰块……
可还不等他好好享受这份惬意,小小的娃娃就拧着眉头抛下了他。
“郎中伯伯,我爹爹醒了,可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求您了,伯伯,您就卖我一副药吧,要不然……半副也行!
对,就半副,我不要七天的药了,我给你三十文钱,你给我开五天的量好不好?”
“五天?这……不到一个疗程,怕是很难见效啊!”
老郎中有些纠结。
开半副药……
从业这么多年,他还没这么开过方子。
穆晚却很是笃定,坚持如此。
“无妨,郎中伯伯,你尽管帮我开药就是了。
在我爹爹这几天的药量吃完前,我就赚到剩下的钱了!
届时,我再去医馆买剩下的半副药!”
“这……”
老郎中迟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江沉。
江沉眉目沉沉,眼神森冷。
尽管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屋里……
可那眉宇间与生俱来的威压,以及周身环绕的高贵气场,都让经验深厚的老郎中为之胆寒。
直觉告诉他……
此人绝不一般!
游龙困于浅滩,猛虎伏于平阳。
怕是遇上了什么困境才会受限在此。
这二人,他绝不能得罪……
他敛眉筹谋片刻后,忽然一改先前的刻薄态度,慈爱地呵呵一笑。
“罢了罢了,看在小娃娃这样孝顺的份儿上,老夫就为小娃娃破个先例吧。
我先给你留下这半副药,若是感觉哪里不对,你们随时到镇上医馆去找我。”
“啊,太好了,谢谢伯伯……”
穆晚欢快地将布兜里的铜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待老郎中配好药后,送他出了院门。
回来的时候,江沉还阴恻恻地盯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穆晚也没有多想,收好药包,便将桌子上的饭菜端了过来。
“爹爹,快吃饭吧,粥都凉了,吃完早饭,我找王伯伯来帮你换个药。”
江沉撑着胳膊,费力坐起。
一个坐起的动作,就已让他满头大汗。
他平稳着喘息,疑惑询问。
“为何找他来换?他是郎中吗?”
“嗯……算是吧,我拉你回来那天,就是他帮你包扎的伤口。”
“猜到了。”
江沉淡淡应了一句,端起碗来喝粥。
片刻后,又心生疑窦。
“既然他会医,那你为何还要舍近求远,找其他郎中开方诊脉?”
“你伤得重嘛,他不敢给你医治。”
“呵,是他不敢,还是你不放心?”
小毛头……
还和他遮掩呢?
他早都看出来了。
她可害怕他死了,为了救他,甚至不惜散尽家财……
他难掩笑意,挑眉询问。
“就这么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