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1-14 15:30:44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落在满地撕碎的彩纸上,像撒了一地揉皱的星星。林未晞盘腿坐在地毯上,指尖捏着半张浅蓝色的纸——这是她上周特意挑的、最接近夜空颜色的彩纸,原本计划和江辰一起折满一百只千纸鹤,挂在学校后山那棵老槐树的枝桠上,就像他们去年一起挂的许愿灯那样。

可现在,彩纸被撕得七零八落,有的断了边角,有的沾了她不小心掉的眼泪,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书桌上摊着那本《星空图册》,扉页上江辰写的“愿你永远有方向,永远有光”还清晰可见,夹在里面的那封未送出的信,被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又折好,纸面的褶皱已经深得无法抚平,像她心里那些解不开的疙瘩。

“江辰,你到底为什么走啊?”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几天,赵磊说的“白月光”总在她脑海里转,她甚至忍不住去想,那个国外的小学同学是不是真的存在?江辰是不是早就计划着离开,所以才对她的约定含糊其辞?可每次想到这里,又会想起他在操场给她递奶茶的样子,想起他在雨里把伞塞给她的样子,想起他在星空下说“北极星会指引方向”的样子,那些温暖的细节,又让她无法相信他会故意欺骗。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张淼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出来逛街,或者一起去图书馆查志愿资料。她都回了“有点累,下次吧”——她现在没力气见人,也没力气去想志愿的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觉得沉。

“咔嗒”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母亲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冰镇的桃子银耳羹,飘着几片新鲜的桃瓣,是林未晞最喜欢的味道。“怎么还关着窗帘?天都亮透了。”母亲把碗放在书桌上,伸手拉开一点窗帘,清晨的阳光涌进来,落在林未晞的发梢上,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母亲蹲下来,看着满地的彩纸,又看了看书桌上摊开的《星空图册》,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林未晞乱糟糟的头发,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还在想小辰的事?”

林未晞的肩膀颤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从小就不擅长在母亲面前掩饰情绪,尤其是这种又委屈又迷茫的心情,一被点破,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母亲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拿起一片撕碎的彩纸,指尖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早上江阿姨来电话了,聊了很久,说起了小辰的事。”

“江阿姨?”林未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错愕。江辰的妈妈她见过几次,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每次去江辰家送复习资料,江阿姨都会给她拿水果,还笑着说“未晞啊,多帮阿姨管管小辰,他总爱偷懒”。

“嗯,就是小辰的妈妈。”母亲把碗递到她手里,“先喝点银耳羹,凉了就不好喝了。江阿姨说,小辰的爷爷上周突发心梗,晚上送进医院抢救,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情况很不稳定。”

“心梗?”林未晞手里的碗晃了一下,银耳羹差点洒出来。她想起江辰以前跟她说过爷爷的事——爷爷以前是建筑工程师,退休后还喜欢在家搭积木,江辰小时候最喜欢跟在爷爷身后,看爷爷画设计图,也是因为爷爷,他才说以后想读建筑系,“我从来没听他说过爷爷身体不好……”

“江家一直没对外说,怕影响小辰高考。”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江阿姨说,爷爷是家里的主心骨,以前江家的生意都是爷爷在打理,后来交给小辰爸爸,可爷爷在家族里的威望一直很高。这次爷爷病重,家里召开了紧急会议,几个叔叔伯伯都觉得,小辰是家里的长孙,应该提前介入家族事务,以后好接手生意。”

林未晞的心跳慢慢沉了下去,她握着碗的手越来越紧,指尖泛白:“所以……他走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什么‘白月光’?”

“傻孩子,哪来的什么白月光。”母亲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江阿姨说,那是小辰小学时的一个同学,早就搬家去国外了,好几年没联系了,不知道怎么被你们班同学传成这样。小辰这次走,是被他爸爸安排去了邻市的国际班,说是让他提前适应语言,毕业后直接去国外读金融管理,以后回来帮家里打理生意。”

“金融管理?可他明明说要读建筑的……”林未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突然想起高三上学期,他们一起在图书馆查志愿资料,江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建筑系排名,眼睛亮得像星星:“未晞,你看这个学校的建筑系,全国排名前三,以后我们要是能考上同一座城市,我就经常去看你画画。”

当时她还笑着说“你别光说我,你先把数学成绩提上去再说”,江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会努力的”。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大概已经知道,这个愿望可能永远实现不了了吧。

母亲叹了口气:“江阿姨说,小辰跟他爸爸吵了好几次,说不想读金融,想读建筑,可他爸爸态度很坚决,说爷爷现在病成这样,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接手。小辰是个孝顺孩子,爷爷从小最疼他,他没办法拒绝。”

林未晞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银耳羹,桃子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却没了往日的滋味。她想起去年冬天,江辰的爷爷生日,江辰邀请她去家里吃晚饭。那天爷爷精神很好,拉着她的手问她的学习情况,还拿出江辰小时候画的设计图给她看,笑着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这个,以后说不定能跟我一样,当个工程师”。江辰站在旁边,耳朵尖红红的,却悄悄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红烧肉。

原来从那时候起,江辰就已经在家族责任和个人理想之间挣扎了。他没跟她说,大概是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无奈吧。

林未晞放下碗,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江辰去年借给她的一本建筑画册——那是他在旧书店淘到的绝版书,封面已经有点磨损,里面的每一页都被他仔细地包了书皮。她记得当时她问他“你怎么舍得借给我”,江辰笑着说“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我还有一本同款的”。现在她才知道,那本“同款的”,其实是他特意去网上找了很久,花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回来的,就是怕她把这本绝版书弄坏。

她又想起散伙饭那天,江辰站在包厢门口的样子——额发湿得贴在额头上,白色T恤的右肩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显然是跑着过来的。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复杂又急促,大概是想跟她说什么,却被突然打来的电话打断了。那个电话,应该就是他爸爸催他回去的吧。

还有高三模考后,她发现江辰的书桌上多了很多金融方面的教材,压在建筑草图的上面。她问他“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江辰含糊地说“我爸爸让我多了解一下,说以后有用”,当时她没多想,现在才明白,那是他爸爸在提前给她灌输金融知识,让她慢慢接受这个安排。

还有那个雨夜,他把伞塞给她,自己顶着书包往雨里冲。后来她才知道,他那天回去后发了高烧,却还是坚持来上学,还在早读前把热奶茶放在她的桌洞里。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委屈,也没跟她说过家里的压力,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把所有的沉重都自己扛着。

“原来……他这么难啊。”林未晞拿起那本《星空图册》,轻轻翻开,里面夹着的那封皱信纸掉了出来。她弯腰捡起来,慢慢展开,看着上面自己写的那些话——“有你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怕迷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以前她觉得委屈,觉得江辰不告而别,是不在乎她;现在才明白,他的不告而别,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也是不想让她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他说的“北方也不错”,不是敷衍,而是在家族重压下,能为她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他知道她想去北方的美术学院,所以即使自己可能去不了,也还是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母亲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未晞,小辰是个好孩子,他只是身不由己。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林未晞点点头,擦干眼泪,拿起一张没被撕碎的浅蓝色彩纸。她想起以前和江辰约定,要折满一百只千纸鹤,每只鹤的翅膀内侧都写上一个小小的愿望,挂在老槐树上,等风吹过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

她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指尖虽然还有点抖,却比之前坚定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地折着千纸鹤,折到翅膀内侧时,停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地写下两个字:“等你”。

这不再是一个问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期待,而是一个承诺。她终于读懂了江辰沉默背后的千言万语,读懂了他欲言又止的无奈,也读懂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责任。他不是不想告别,而是不能;他不是不想守护,而是暂时没有能力。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书桌上,把千纸鹤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未晞把折好的千纸鹤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里面已经有几只她之前折的,现在又多了一只写着“等你”的,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颗藏在罐子里的星星。

她走到窗边,把窗帘全部拉开,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楼下的树枝上有小鸟在唱歌,远处传来卖早餐的吆喝声,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好像不一样了——她心里的委屈和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信念。

她拿起手机,给张淼回了条消息:“明天一起去图书馆查志愿资料吧,我想看看北方的美术学院。”

很快,张淼就回了消息,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闷在家里呢!明天我早点叫你!”

林未晞笑着回复了一个“好”,然后打开了志愿填报网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那所她和江辰聊过的北方美术学院,眼神里满是期待。她知道,江辰现在可能正在国际班努力适应新的学习,可能正在为了家族责任而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但她会等他——等他有能力挣脱束缚,等他重新追求自己的理想,等他们在北方的星空下,再次相遇。

她又拿起一张浅蓝色的彩纸,继续折千纸鹤。指尖偶尔会被彩纸的边缘划破,渗出一点血珠,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就像江辰以前帮她贴创可贴时说的那样,“一点小伤,没关系的”。现在她才明白,有些等待,即使带着一点疼,也是值得的。

玻璃罐里的千纸鹤越来越多,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蓝光。林未晞看着那些千纸鹤,心里默默说:“江辰,我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把千纸鹤挂在老槐树上,一起看北方的星空,一起实现那些没完成的约定。”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在她心里。那个曾经让她心烦意乱的不告而别,现在变成了她等待的理由;那个曾经让她误会的“白月光”,现在变成了她心疼他的证据。她终于明白,青春里的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开始一场关于等待、关于理解、关于坚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