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霜进入惠普斯集团,已经有小半年了。
今晚是公司成立三周年的庆典,庆祝这家在海城互联网圈子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小公司,居然还没有倒闭。
水晶吊灯光芒璀璨,香槟塔折射着迷离的光。
她的老板,人称温二少的温斐,正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讲述着他是如何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上艰苦卓绝的创业之路。
“想当年,我一个人,揣着梦想,来到了海城……”
温斐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眼神忧郁地扫过全场。
台下,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们,已经眼泛泪光,感动得无以复加。
梁霜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默默地啃着一小块餐前包。
她信他个鬼。
主桌那边,一群跟温斐同样画风的太子爷们,已经快把桌子笑塌了。
其中,喷得最厉害的,当属许耀和另一位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左沉钰。
许耀端着酒杯,桃花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对着台上的人嘲讽。
“温斐,你艰辛?”
“那昨天晚上在‘忘川夜梦’里,搂着三个妞掷骰子,输了八十万眼都不眨一下的,是条狗吗?”
旁边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败类的男人,是天地通讯的大老板左沉钰,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跟着附和。
“就是,许耀你别侮辱狗,狗可比他忠诚多了。”
梁霜差点没把嘴里的面包喷出来。
她可太不相信温斐创业能有多艰辛。
为啥呢?
因为他可是帝都温家的温二少啊。
那个家里有矿,银行账户里的零多到能绕地球一圈,下下下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温家。
温斐口中的“揣着梦想”,翻译过来就是——揣着他哥给他的一张不限额黑卡。
他口中的“一个人”,翻译过来就是——身后跟着一个由司机、保镖、律师、高级助理组成的豪华团队。
艰辛?
梁霜觉得,她每天早上挤地铁,那才叫艰辛。
温家两兄弟,老大温照野常年坐镇帝都,负责家族的核心业务,偶尔才会空降海城,监督一下他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不着调弟弟。
梁霜的视线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主桌最角落,却依然无法忽视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手工西装,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他修长的指间轻轻晃动。
温照野。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微抬,淡漠的视线精准地扫了过来。
梁霜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盘子里的面包屑。
真是见了鬼了。
温照野看着台上那个戏精附体的亲弟弟,又看了一眼被许耀他们调侃得快要憋不住笑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他对着台上,语气漫不经心,音量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老二,有进步。”
说完,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台上的温斐,口袋里的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他以为是哪个小妹妹发来的爱心消息,顺手掏出来看了一眼,脸上的悲情瞬间凝固。
微信界面上,一个鲜红的红包。
来自:我亲爱的大哥。
金额:250.00元。
温斐的嘴角狠狠一抽。
我谢谢你啊,我的好大哥!
250?
看不起谁呢?
温斐草草结束了他感人肺腑的致词,大手一挥:“开席!”
话音刚落,惠普斯的员工们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嗷地一声就冲向了自助餐台。
笑话,这满场的波士顿龙虾、阿拉斯加帝王蟹腿、法式鹅肝、黑松露意面……在外面吃一顿,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温老二这三年虽然玩得疯,但确实也赚了不少钱,在犒劳员工这件事上,向来舍得下血本。
梁霜站在原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美食,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好像又多了一圈的软肉,陷入了天人交战。
想吃。
又不敢吃。
前两天,她第N+1次相亲又失败了。
对方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程序员,全程对她都很客气,最后却发来一条微信:“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梁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句“不合适”翻译过来就是——你很好,但是你太胖了。
说白了,就是嫌她胖呗。
她还记得当初为了相亲,狠心进厂拧螺丝,硬是从155斤的胖子界天花板,瘦到了145斤。
结果呢?
从厂里离职,进了惠普斯,天天跟着温斐这个吃喝玩乐的祖宗到处应酬,不是米其林就是私房菜。
才小半年,体重眼看着就要反弹回150大关。
这又要打回原形了?
梁霜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盘刚出炉的焦糖布丁,布丁表面那层薄脆的焦糖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行,要忍住。
这次减肥,她是认真的。
说不吃,就不吃!
一只装满了烤生蚝和扇贝的盘子,忽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霜霜,发什么呆呢?赶紧吃啊。”
陶盼弟端着盘子,看着她一脸悲壮的表情,好笑地问。
“陶陶……”梁霜看着那蒜蓉粉丝上滋滋冒油的生蚝,感觉自己的意志力正在一寸寸瓦解。
“我在减肥。”她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减什么肥?”陶盼弟把盘子硬塞到她手里,“想吃就吃,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虽然有点肉,但真的很好看。”
陶盼弟捏了捏梁霜白嫩嫩、肉嘟嘟的脸颊。
“你看你这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还有梨涡,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男人懂个屁的审美,别为了他们委屈自己。”
“吃!给我吃!”
梁霜有被狠狠地安慰到。
她看着手里的盘子,又看了看远处琳琅满目的美食长桌。
姐妹说得对!
去他妈的减肥!
这可是老板花大钱办的宴会,不吃回本,简直都对不起自己交的税!
梁霜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坚定。
她决定了,吃完这顿再减。
……
宴会后半场,彻底沦为大型蹦迪现场。
温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舞池里群魔乱舞,梁霜作为公司唯数不多的司机兼打杂的全能助理,忙得脚不沾地。
一会儿是行政部的小姐姐高跟鞋跟断了,她得去找胶水。
一会儿是技术部的宅男喝多了,吐了市场总监一身,她得去递纸巾和协调。
好不容易把所有烂摊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宾客也散得七七八八。
梁霜长舒一口气,准备下班。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温斐像一滩烂泥一样,被许耀和左沉钰架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我没醉……我还能喝……再开一瓶黑桃A……”
许耀一脸嫌弃地把人往梁霜这边推。
“梁助理,你老板交给你了,务必安全送回家。”
梁霜:“……”
这是她的工作,她忍。
她认命地上前,从另一边架住温斐的胳膊,一百六七十斤的大男人,喝醉了跟死猪一样沉。
“温总,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梁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温斐拖动了一小步。
酒店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许耀和左沉钰把人交给梁霜后,就拍拍屁股,各自搂着自己的妻子和女伴,潇洒地走了。
偌大的走廊,只剩下梁霜和一滩烂泥温斐。
梁霜咬着牙,半拖半抱地扶着温斐往电梯口走。
温斐的脑袋歪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她的脖颈间。
梁霜嫌弃地皱了皱眉,正想把他的头推开。
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走廊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梁霜,等等。”
梁霜的脚步一顿,浑身僵住。
她缓缓回头,看见温照野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他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