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不知糜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善羽冠走到门外,对着糜凌月深施一礼,姿态从容,风度翩翩。
糜凌月眸光微动,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文士,
微微颔首:“先生客气了。敢问先生是?”
“在下善羽冠,是天哥的结义兄弟,也是这小院的管事,帮他打理些俗务。”
善羽冠笑容可掬地答道。
蓝溪性子急,抢着问道:“那楚天呢?为何只有你出来?”
善羽冠面不改色,羽扇轻摇:
“实在不巧,我们楚哥方才有些急事,出门去了,此刻尚未归来。
两位小姐若是方便,不如改日再来?
或者留下口信,待楚哥回来,在下定当转达。”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可信。
“哦?”
糜凌月秀眉微蹙,她此次前来,本就是不想惊动父亲,若无功而返,下次再找机会溜出来恐怕不易。
她略一沉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既如此,我们便在此稍候片刻吧。贸然回去,也不甚方便。”
她姿态优雅,却隐隐透露出相府千金的威仪。
“呃...这...”善羽冠没料到糜凌月如此执着,一时语塞。
“怎么?不方便吗?”
糜凌月追问,清澈的目光直视善羽冠。
善羽冠心中叫苦,面上却强笑道:
“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楚哥何时归来,实在难以预料。怕是要让小姐久候了。”
蓝溪本就对楚天印象不佳,又见善羽冠推三阻四,不由冷哼道:
“哼!该不会是那楚天出去寻欢作乐了吧?”
她的话直白而刺耳。
“蓝溪!不得无礼!”
糜凌月轻声呵斥,转而对善羽冠道,
“先生不必担心,我们今日也无甚要紧事,等等无妨。
有劳先生安排个落脚之处便可。”
她的态度依旧温和,但那份坚持却让善羽冠无法再推脱。
善羽冠暗叹一声,只得侧身让开:
“既然如此,糜小姐、蓝溪姑娘,请随在下入院稍歇。”
他心中飞快盘算:得赶紧派人去屋里看看情况,最好能把天哥弄醒收拾一下,自己这边尽力拖住这两位。
“我们不去正厅等候吗?”
糜凌月见善羽冠引路的方向并非主屋,有些疑惑。
“哦,正厅稍显局促。后院有片桃园,此时花开正盛,景致颇为不错。
两位小姐若不嫌弃,可先去园中赏花品茗,稍作休息。
待楚哥回来,也好有个清雅去处相见。”
善羽冠连忙解释,心中只盼着主屋那边赶紧收拾妥当。
他可不敢让这两位贵客看到醉卧案头的楚天和铁东。
“先生想得周到,那就叨扰了。”糜凌月点头应允。
三人刚踏入桃园,一个带着醉意却饱含激情的吟诵声便随风飘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善羽冠一听这声音和词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
“完了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天哥喝多了跑这儿来发诗兴了!”
他脸上那从容的笑意瞬间僵住。
“这诗......”
糜凌月却已被这闻所未闻、气象万千的诗句瞬间攫住了心神。
她自幼饱读诗书,对诗词极为敏感,这开篇两句的豪迈与自信,简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再顾不上矜持,也顾不得询问善羽冠,提起裙裾,循着声音,
便朝着桃园深处、那隐约可见的亭子快步走去。
蓝溪见状,立刻紧随其后。
“糜小姐!等等。”
善羽冠想拦,却哪里还拦得住?只能苦着脸追了上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诗句一句比一句狂放不羁,一句比一句直击人心。
当糜凌月穿过几株繁茂的桃树,终于看清亭中景象时,
她的脚步倏然顿住,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只见亭中,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挺拔,
面容俊朗非凡,虽带着几分醉意,眉宇间却难掩英气。
他一手持着酒壶,一手似在指点江山,对着满园桃花、对着浩渺苍穹,纵情吟诵。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因酒意而微红的面颊上,
落在他因激越而飞扬的墨发上,更衬得他如同谪仙临凡,风采绝世!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糜凌月无意识地低喃重复着这句,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该是何等的自信与洒脱?何等的气魄与胸襟?
这......这就是她梦想中才情盖世、意气风发的佳公子啊!
善羽冠追上来,看到糜凌月那怔忪、惊艳、甚至带着一丝痴迷的眼神,
再看看亭中吟诗正酣、浑然忘我的楚天,心中的大石瞬间落地,转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
“我的天哥啊!你真是太牛了!根本不需要我瞎操心啊!”
他极有眼色地悄悄后退几步,隐入桃林,将这方天地彻底留给亭中人与亭外人。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楚天几乎是长啸而出,带着荡尽千古愁绪的豪情。
他仰头,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不羁。
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衣襟上。
酒意与诗情激荡下,他终于注意到了亭外那抹月白色的倩影。
醉眼朦胧中,只见桃花深处,立着一位绝色女子,白衣胜雪,
容颜如玉,身姿窈窕,清冷的气质中带着一丝不染凡尘的仙气,仿佛这满园桃花是为她而开。
楚天晃了晃头,以为自己醉得厉害,出现了幻觉,竟在这凡尘俗世见到了瑶台仙子。
他脚步踉跄地走出亭子,提着空酒壶,好奇地、带着几分放肆的醉意,
一步步靠近糜凌月,想要看清这“幻觉”的真容。
他的目光大胆而直接,带着探究和纯粹的欣赏。
“放肆!”
蓝溪见这陌生醉汉竟敢如此无礼地靠近并打量自家小姐,心中警铃大作,厉喝一声,
“唰”地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长剑,横在楚天与糜凌月之间,剑尖直指楚天,
“登徒子!再敢靠近一步,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她眼中满是警惕和鄙夷,在她看来,此人虽有副好皮囊,
但这醉醺醺的样子和放肆的目光,简直是对小姐的亵渎。
“蓝溪!”
出乎意料地,糜凌月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用一种异常清晰且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收起你的剑!出去!”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过楚天那张因酒意而更显生动的俊脸。
“啊?”蓝溪完全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平时何等矜持高洁?
若有陌生男子敢如此直视,早就冷若冰霜,甚至命她教训对方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被这醉汉几句歪诗迷了心窍?
“出去!”糜凌月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要打扰我与这位公子探讨诗词!”
她的眼神依旧停留在楚天身上,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专注与热切。
“是......小姐。”
蓝溪纵然满腹疑窦和不满,但主命难违,
只能愤愤地瞪了楚天一眼,还剑入鞘,满心不甘地转身,
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桃园。
待蓝溪走远,糜凌月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对着眼前醉态可掬、却更添几分狂放魅力的男子,盈盈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公子方才所吟之诗,气象万千,直抒胸臆,实乃千古绝唱!不知......可是公子即兴所作?”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充满了求知与倾慕。
然而,楚天此刻酒劲彻底上涌,神智已近模糊。
他看着眼前如诗如画的佳人,听着她清泉般悦耳的声音,
只觉得这“仙子”不仅容貌绝世,声音也如此动听。
一股更强烈的诗意涌上心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却饱含着由衷的赞叹。
“公子,你是在说我吗?”
糜凌月瞬间霞飞双颊,心跳如擂鼓。这诗句......这诗句描绘的,
不正是她此刻立于春风桃花之下的景象吗?
如此精妙,如此贴切,如此......动人心魄!
她活了十六年,从未听过如此直抵人心、描绘女子之美的词句。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和甜蜜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