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瑾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仪器的滴答声，脑子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被靳礼臣带到靳家的那天是个极其好的晴天，在冬日里很难得。
时明光在小花园的花棚里赤着脚浇花，听到动静没来得及穿鞋，拎着花洒就回了主厅。
靳礼臣带着符瑾进了澹月庄的时候，一路的景象都是符瑾这个乡下姑娘见过的。
她心里记得姑姑的嘱咐，要乖巧听话，否则会被送回去。
回去了，就代表她对姑姑没有了价值，父母也不会接纳自己。
靳礼臣似乎很爱澹月庄的女主人，进来看时明光赤着脚，亲自拿鞋，半跪在地上帮她穿上。
符瑾只将头埋下，两只手拽住衣襟，尽量让枯黄的头发盖住自己的脸。
在H 过了这么久，一方面因为手术的排异反应，又加上符昕故意不让符瑾看起来那么健康，导致符瑾根本不像同龄的女孩子。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整个人惶恐不安。
如果女主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你叫什么？”
符瑾普通话并不标准，一张嘴便是下意识的吴侬软语，“乌金。”
时明光是沪市人，听得出来符瑾的口音，“你是苏州人？”
怯懦的女孩点头，被时明光带到身边，她身上带着母亲的馨香，轻轻抱在怀里。
“我的囡囡，受苦了。”
时明光让符瑾叫自己妈妈，叫靳礼臣爸爸，以及姗姗来迟的那个冷淡的少年大哥。
他已经上了大学，因为欢迎新成员，特地回来见一面的。
“你哥哥今天特地从学校回来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
靳时聿站在主厅的留声机前，动手更换黑胶唱片。
他转头，那双如同海蓝宝石的眼睛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眼睫在眼下投射出浅淡的阴影，眸光像看宠物一样，落在符瑾身上。
过了很久，符瑾才读懂靳时聿目光的意思。
符瑾因为在H国手术，蹉跎了一年多的光景，只能重新学习初三的课程。
她不算笨，但用半年去消化一年的课程，还是有些吃力。
时明光为她找了很多补课老师，从深冬到春初，她很少出门，也很少见到那个被称为哥哥的靳时聿。
倒是家里的二哥靳明承，和符瑾渐渐熟悉起来。
清明节假，下着雨，符瑾帮时明光往花棚里搬花，整个人被雨淋的潮湿不已，湿漉漉的回到主厅，才发现靳时聿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符瑾放在桌上的题目。
那天是符瑾第一次和靳时聿说话。
靳时聿随手看了几页，察觉到人回来了，视线偏移。
“什么时候转学？”他放下学习资料，抬眸询问。
符瑾上前，低头将东西收拾好，抱在怀里。
口音已经没有那么重了，但她还是不敢开口多说话。
“九月份。”
“这个正确率，就算到了京北一中，也是垫底。”他的声音带着笑，像薄雾后清晨的第一缕光，晴朗温润。
符瑾嗫喏着，说对不起。
沙发上坐着的少年点了点桌子，他虽然是由上而下看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或许和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有关。
符瑾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眸子，心跳如雷。
“对不起什么，靳家花这么多钱，不是为了培养废物。”
指尖微曲，关节敲打在桌面，“哪道题不会，做给我看看。”
他十九岁，正是少年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在这个家里，更是明月高悬一样的存在，可望不可攀。
符瑾将草稿纸放下，那张草稿纸已经被涂涂画画满了，还是靳时聿转身从别的地方拿出了新的草稿本给她。
“做。”
符瑾对着化学方程式皱了半天眉，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配平。
身边的少年就站在符瑾不远不近的地方，伏身的瞬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灌进她的鼻腔里，让她清醒了不少。
后背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被体温烘干，又因为紧张出汗，很不舒服。
“看氧原子这里。”少年的指腹落在符瑾刚才写下的方程式上，见她愣住，眼睛里还带着迷茫，索性抽出她手里的钢笔，亲自写给她看。
洋洋洒洒，很流畅的写完了整个配平过程。
“不用较劲，算错了我再教你。”
之后日子，不知道是不是符瑾产生错觉，靳时聿回家的时候多了起来。
从前一个月不回来一趟，慢慢发展成每周末都会回来，这中间，自然而然的会帮符瑾辅导功课一上午或一下午。
时明光很是欣慰，看兄妹感情越来越好，也就放任没管。
符瑾也知道靳时聿辅导自己，大概是妈妈的任务，但她依旧将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感藏在心里，他是哥哥，不能越界。
九月份，符瑾入了京北一中，这个高手如云的学校。
她本身底子就薄弱，就算这半年被拔苗助长，跟上课也很吃力。
第一次月考，她在班级排名倒数第十。
时明光只说让她不要压力这么大，实在不行也能考虑出国的路子。
但靳家的人对符瑾越好，符瑾就越想拿出成绩来回报，结果陷入怪圈，成绩反而更倒退了。
期中考试家长会，靳礼臣忙，时明光生了病，本来应该是陈姨去，那天正好靳时聿回来了，说要去听听班主任怎么说。
他似乎回来的匆忙，一身墨灰色的长款大衣，内搭着白色衬衫，衬的他身形朔长挺拔，略微少年气抬头，轻笑着看她。
“大哥，不用麻烦了。”
靳时聿下楼的脚步一顿，指尖无意识的摸索腕间的袖口，“怎么，你早恋了？”
符瑾摇头，依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那你慌什么，跟上。”靳时聿不容他拒绝，亲自开了车载着她到了学校。
当他看到符瑾的成绩时，脸上黑了又黑，似乎恨铁不成钢。
回去的路上，靳时聿瞥了一眼往窗外看的女孩，“以后每个周末，到铂悦来，我亲自给你补。”
铂悦，是靳时聿住的公寓，他因为触觉洁癖，所以没有住校。
女孩张张嘴，很小声的又说了对不起。
靳时聿有些不耐烦了，“符瑾，你既然到了靳家，我们就有义务管你，我是你大哥，不是乱七八糟的人，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