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安。
顾长青的儿子。
顾维安看到父亲,脸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才消融了几分。
他大步走过去,把肩上的一个大帆布包放下来。
“任务提前结束了,部队批了几天假,我回来看看。”
他的目光又转向林蕙兰,问顾长青,“爸,她是谁?”
“哦,这是我请来照顾石头的保姆,林蕙兰。”
顾长青介绍道,“蕙兰,这是我儿子,顾维安。”
顾维安的视线再次落在林蕙兰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犯人。
“保姆?”
他上下打量着林蕙兰,语气里的不信任毫不掩饰,“哪儿找来的?
知根知底吗?”
这话问得极不客气。
顾长青有些尴尬,拉了拉儿子的胳膊:“行了,先进屋,外面冷。
蕙兰是刘婶介绍来的,人很可靠。”
顾维安没再说什么,跟着顾长青进了屋。
但他进屋后,第一件事不是喝水暖身子,而是径直走向里屋,去看那张小床。
床上,石头睡得正香。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砸吧砸吧小嘴,翻了个身。
顾维安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那张小床,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眼神瞬间变得柔软下来。
这是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生命,是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狼崽子”。
在他心里,这孩子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想去摸摸孩子的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怕惊醒他。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出来,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
“爸,家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外人住进来?
还是个女人。
这孩子这么小,万一她……”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维安!”
顾长青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说话呢?
蕙兰把石头照顾得很好。
你没回来之前,这孩子天天哭,谁都哄不好,是蕙兰来了,才把他调理过来的。”
“那也说不准。”
顾维安坚持己见,“人心隔肚皮。
谁知道她图什么?
一个月三十块钱,这么高的工钱,她能没点别的想法?”
在他看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农村妇女,突然出现在他家,照顾他最在意的孩子,拿着不菲的工资,这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父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院子里的林蕙兰耳朵里。
她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收进盆里,转身走回西厢房,关上了门。
这些质疑和不信任,她已经习惯了。
从王家被赶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轻易信赖的人,也不会有人再轻易信赖她。
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晚饭时,气氛有些凝滞。
顾维安的归来,让张兰找到了主心骨。
她一改前几日的蔫头耷脑,在饭桌上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抱怨。
“儿子,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我跟你爸都快被折磨死了。
那个小的,天天嚎,跟要命似的。
现在又来了个……”她说着,拿眼睛瞟了林蕙兰一下,“来了个会拿乔的,话不敢说重,活儿不愿多干,真是花钱请回来一尊菩萨。”
林蕙兰低着头,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棒子面粥,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顾维安听着母亲的抱怨,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林蕙兰。
“林蕙兰是吧?”
林蕙兰抬起头。
“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回答。”
顾维安的语气像是在审讯,“你家是哪儿的?
以前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出来当保姆?”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林蕙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我是附近村子的。
以前在家带孩子,做家务。
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出来找活干。”
她没有说自己离婚被赶出家门的事。
那是她的伤疤,她不想揭给任何人看。
“过不下去?”
顾维安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家里男人呢?
不管你?”
林蕙兰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有他的日子要过。”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却也堵住了顾维安继续追问的路。
顾维安盯着她看了半晌,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张脸上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心里更加没底。
一个正常的女人,被问到这种问题,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或委屈,或愤怒,或难堪。
但她没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行,过去的事我不问了。”
顾维安换了个话题,“我只问你,你凭什么拿三十块钱一个月?
你会什么?”
“我会带孩子。”
林蕙兰的回答简单直接。
“带孩子谁不会?”
顾维安冷笑一声,“我也会。”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他觉得父亲和母亲都被这个女人给蒙蔽了。
什么叫她来了孩子就不哭了?
肯定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歪门邪道。
他一个在战场上带兵打仗的大男人,还能搞不定一个奶娃娃?
他要亲自试试,拆穿这个女人的西洋镜。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石头的哭声。
不是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嚎,而是睡醒后哼哼唧唧的哭。
林蕙兰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过去。
“你坐着。”
顾维安冷冷地开口,抢先站了起来,“我来。”
他大步走进里屋,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自信。
屋外,张兰幸灾乐祸地看着林蕙兰,等着看她被拆穿后丢脸的样子。
顾长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蕙兰则真的坐了回去,重新端起碗,慢条斯理地继续喝她的粥。
仿佛里屋那个即将到来的“战场”,与她毫无关系。
她知道,有些人,不让他亲手撞一撞南墙,他是不会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