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1-14 13:56:26

二皇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御书房内的烛火晃了晃,将君臣父子的影子拉得很长。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指腹轻轻叩了叩案上的淮南治水舆图,声音没了方才对二皇子的柔和,多了几分沉敛:“你可知,朕为何没准你荐的赵大人?”

太子垂手而立,目光落在舆图上标注的洪涝村落,语气平静却不含糊:“儿臣知道。赵大人治水手段硬,能快速堵决口、疏河道,但淮南去年刚遭蝗灾,百姓本就困苦,若一味强推工程,恐生民怨。周侍郎虽不及赵大人精通水利,却能平衡工役与民生,让治水顺民心。”

皇帝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赞许,随手将舆图旁的一叠奏折推给太子:“这是淮南各州上报的民情册,你拿去看看。治理天下,从来不是选最有能力的人,而是选最适合的人。”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册子里“流民安置”的条目,“景瑜心思细,能想到‘人心安定’,这点比你周全,但他只看到了表面,没看透‘民心’要靠‘实事’来安——周侍郎的折子上,早拟好了工役赈粮、修渠引水灌田的章程,这才是治本之策。”

太子接过奏折,指尖触到纸页上细密的批注,忽然明白方才父皇对二皇子的温和并非偏爱,而是对幼子的提点。他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儿臣受教了。往后看事,不只看本事,更要看周全;不只听言语,更要看实绩。”

皇帝看着他挺拔的身姿,缓缓舒展了眉,拿起朱笔在舆图上圈出周侍郎的任职之地:“明日朝会,你便代朕宣读任命。让朝臣们知道,东宫看事,已能懂‘权衡’二字。”

皇帝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落了半地的梧桐叶,背影在烛火下添了几分萧索。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字字清晰:“朕今年五十有三了,夜里常醒,耳朵也不如从前灵便——宫里宫外都传,说朕老糊涂了,偏宠容贵妃,惯着二皇子,连朝政都拎不清。”

太子猛地抬头,刚要开口,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你别急着替朕辩解。”皇帝转过身,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那眼神里有父亲的温软,更有帝王的清醒,“他们只看见朕给容贵妃的赏赐比皇后多,听见朕对景瑜说话温和,却没看见容贵妃背后的兵部柳家——柳家世代掌兵,手里握着京畿周边三卫的兵权,若往后收了这兵权,景瑜若没几分倚仗,往后在朝堂上连立足的余地都没有。朕若不‘偏宠’,容家怎会安分?朝臣怎会把目光都放在景瑜身上,忘了东宫才是国本?”

他缓步走回御案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雕刻着龙纹的玉印,轻轻放在太子面前:“朕是老了,但还没瞎,没聋。二皇子母家就差封了个藩王,景瑜那个杀伐决断的狠劲太重,确实能做太子,但柳家贼心不死,有着兵权,朕能偏宠他们母子,但给不了他们权势;镇国公我虽有忌惮,但镇国公一心为朝廷效力,没做过逾距之事,况且,你们几个皇子在争储君之位,镇国公也从未站过队,就算我想收回兵权,也得看清楚眼前几国的局势。朕故意把‘昏庸偏宠’的名声担着,就是为了让你在背后安心历练,积攒民心与威望——如今你看事越来越周全,朝臣也大多认你这个东宫,这‘好名声’,自然该还给你。”

皇帝的指尖轻轻覆在玉印上,语气郑重得像是在托付整个天下:“这枚印,是先帝传朕的,如今朕交给你。往后,这天下的重担,就由你挑起来。记住,帝王的权衡,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为了江山稳固,百姓安乐。”

……

后宫

昭华宫

容贵妃容青婉斜倚软榻,鎏金护甲一下下敲着榻沿,浑身骄纵劲儿要溢出来。她葱白指尖拈起葡萄,猛地往红唇里塞,贝齿狠狠咬碎果肉,汁水顺着指缝、下巴往下淌,浸透蜀锦软垫也不管。另只手把话本子甩得哗哗响,漫不经心哼:“宫外话本子勉强能打发时间,比宫内那些无趣事儿强些。”

侍女青雨捧着半副皇后宫权令牌进来,脚步发颤。容青婉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应:“呈上来。” 待令牌近前,她猛地坐直,玉手一扬,没吃完的葡萄“啪” 地砸向青雨裙角,溅得汁水飞溅。她盯着令牌放声大笑,笑得腰肢乱颤,金步摇撞得叮当响:“哟,皇后那老妇的宫权!青雨,抢时她是哭嚎打滚,还是脸绿成鬼?快说!本宫要听她丑态!” 说罢仰头灌酒,酒水顺着脖颈流进衣襟,她也不管,眼角眉梢得意得要翘上天,活像这后宫她已攥紧掌心 。

——

前事回溯

半月前,丽嫔有喜的消息传遍六宫。容青婉捏着蜜饯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疼。看着太医们进进出出丽嫔住处,她眼底翻涌着阴狠:“一个小小丽嫔,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养胎。”

待丽嫔胎稳近三月,还不等容青婉出手,转日,丽嫔小产的惨叫刺破宫廷宁静。她却施施然端着燕窝去请安,见皇后时,故意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弯腰捡帕子的功夫,悄声撂下话:“这没福气的,偏赶着皇后操办宫宴时出事,往后外头议论,怕是要牵连皇后呢。”

皇后本欲喊冤,可中秋宫宴筹备期间,宫权调令皆经她手。容青婉又使人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流言很快沸沸扬扬。皇帝听闻,认定皇后失德,下旨禁足一月,将半副宫权交予容青婉办宴,余下给邓贤妃。

——

青雨忙跪禀:“娘娘神机!前些日子丽嫔怀胎近三月,眼看着就要坐稳胎气,偏在前一日,不知被哪路狠角色害得失了孩子。您吩咐将这事栽赃给皇后,皇后那贱人虽说抵死不认,可巧她正操办中秋晚宴,唯有她碰过宫权调派诸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皇上听闻后龙颜大怒,下旨让皇后禁足一月,还把一半宫权交到您手上,命您办宫宴,余下的给了邓贤妃管后宫呢!”

容青婉听完,涂着丹蔻的指甲猛地抠进榻上锦缎,缎面立刻被勾出几道裂痕。她猛地将酒盏重重一摔,溅起的酒水泼在青雨裤脚,怒声骂道:“好个皇帝!本宫费尽心机栽赃皇后,原想着能把宫权全攥在手里,结果倒好,只落得办宫宴的差事,还得让邓贤妃那贱人分走一半!合着本宫费心谋划,是给她做嫁衣?”

金步摇随着她怒急的动作乱晃,她喘着粗气,美目里满是怨愤:“邓青青惯会装贤良淑德,这下有了管后宫的由头,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看本宫笑话!这宫宴,本宫偏要办得风光无限,叫皇上瞧瞧,没了那一半宫权,本宫照样能压邓贤妃一头!” 说罢,又恶狠狠地瞪向宫权令牌,仿佛要把邓贤妃的 “份额” 也生吞活剥了去,满殿的嚣张气焰,烧得人喘不过气。

汀兰殿

邓贤妃邓青青正临窗刺绣,素白指尖捏着细针,绣线在绢面上勾勒出清雅兰草,连动作都透着温婉。听到侍女绿筠来报皇帝将一半后宫管理权交予她时,她手中的针顿了顿,绣线轻轻滑落,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覆上柔和笑意。

“皇上……竟真把这差事交给我了?”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轻柔,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皇后娘娘素来周全,容贵妃姐姐又得圣宠,我不过是安分守己罢了,怎担得起这般重任。”

绿筠喜滋滋回话:“娘娘您心善,宫里谁不敬重您?容贵妃娘娘只得了办宫宴的差事,您却掌了后宫实权,这是皇上看重您呢!”

邓贤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绢面上的兰草,声音软得像棉花:“可别这么说,容贵妃姐姐有本事,办宫宴定能办得风光。我不过是运气好,替皇上、替皇后娘娘分忧罢了,哪敢称‘看重’。”话虽如此,她眼底却悄悄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垂眸时,长长的睫毛掩去了一闪而过的精明——谁也没瞧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一方绣着暗纹的丝帕。

待绿筠退下,邓青青才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素净温婉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抬手取出妆奁底层的一只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小包早已干涸的药粉——正是前些日子,她让人悄悄混进丽嫔安胎药里的“落胎散”。

“原是瞧着丽嫔有孕,容贵妃姐姐定会心生不满,想着借她的手搅乱后宫,没成想……”她指尖轻轻拂过药粉包,语气依旧温柔,眼底却多了几分算计,“容贵妃姐姐倒真把脏水泼给了皇后,还让我白白得了这一半宫权。这意外之喜,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她重新将锦盒藏好,转身吩咐绿筠:“去把后宫的份例册子取来,我得仔细看看,可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让姐妹们受了委屈。”话音落时,她已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贤良模样,仿佛方才那点算计,不过是旁人的错觉——谁能想到,这看似柔弱的贤妃,才是丽嫔小产背后真正的推手,而如今的宫权在握,不过是她精心布局后的“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