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还没去上班的陈小丽，趴在窗台上，看着不远处不断变粗的“人龙”，小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爸！快来看啊！外面...外面全是人！都排到供销二店那边去了！我的天！”
陈援朝走到窗边，只看了一眼，眉头就锁成了铁疙瘩，重重哼了一声，：“乌烟瘴气！哗众取宠！为了几个鸡蛋，至于吗？！”
“你哥你嫂子去哪里了？”
他转身坐回椅子上，看向厨房门口，“还有？你妈呢？怎么没做早饭？这都要上班了？”
陈小丽望着窗外队伍中三个熟悉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妈说让我们自己去外面吃。家里煤气罐可能坏了？”
陈援朝皱了皱眉，：“不可能啊，昨晚不是还用了吗？”
早上9点，苏氏服务部一开门。
“同志，报告讲啥？能发家致富不？”
“小伙子，鸡蛋是洋鸡蛋还是土鸡蛋？个头大不？”
“领了上午场的券，下午场还能领不？”
刘建军带着新员工们忙得四脚朝天，登记、发券（油印的小纸片）、回答着各种问题。
刘富贵踩在一张椅子上，举着个喇叭，唾沫横飞”：
“安静！安静！父老乡亲们！注意素质！素质！咱是来听苏总讲财富密码的！不是来抢...哎...哎别挤！排好队！”
“拿出咱们清源县人民的觉悟来！让美国友人看看咱们的组织纪律性！”
“领了券的，保管好！那就是通往财富之门的金钥匙！丢了可不补啊！鸡蛋...咳，机遇有限！”
领券活动在混乱而有序（全靠强力维持）中进行了一整天，服务部的玻璃门差点被挤破。
警察、街道干部、戴着红袖箍的居委会大妈全员出动，满头大汗地在几条长龙间穿梭、疏导、喊话，嗓子都喊哑了。
............
县政府办公室。
赵县长看着桌上那份措辞谦恭的邀请函，又抬头看看眼前苏文，感觉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文同志，你这个...报告会....”
赵县长试图推辞，:“县里直接派人出席，影响是不是不太好？显得我们官方色彩太浓了？”
“县长，您误会了！”
苏文立嘛摆摆手，“我绝不是请县政府去给我背书！恰恰相反，我是恳请县里去监督、去指导！”
“您也知道，前两天发鸡蛋券，场面有点...火爆。虽然没出乱子，但也给我敲响了警钟。”
“我年轻，没经验，万一出点啥安全事故，或者有什么讲得不周到的地方，引发误会，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赵县长的神色，：“所以，我斗胆请赵县长、李主任，以及相关部门的领导，能屈尊去现场坐镇监督。”
“不需要您发言，更不需要您表态，就在台下坐着，就是对我和所有乡亲最大的负责！万一有啥情况，有您在，我们心里也有底，处理起来也更有章法不是？这主要是为了......维稳！”
赵县长和李主任对视一眼，脸色缓和了些。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苏文前两天的“鸡蛋风暴”已经让全县高度紧张，这报告会，有政府人员在现场盯着，确实能起到震慑和及时处置的作用。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赵县长沉吟着，手指敲了敲桌面，“安全无小事，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政府办李主任插话道，：“县长，明天去看看吧。万一出点幺蛾子，咱们在现场，还能随时掌控情况，防患于未然。”
赵县长终于点了点头，指着苏文，语气严肃：“好，我们就去现场监督。但是苏文，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是去维持秩序、确保安全的！不是去给你站台的！”
“你的报告内容必须合法合规，绝不能夸大宣传！否则，我第一个叫停你的活动！”
“您放心！绝对合法合规！内容积极向上，全是正能量！”苏文拍着胸脯保证。
“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恭候各位领导大驾！”
看着苏文走后，赵县长叹了口气。
“穷县僻壤，能来号称有办法盘活经济拉动内需的人不容易，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去盯着点，总比他在底下瞎搞出了乱子强。
“老李，记住，咱们的原则是——只观察，不表态，尤其不能给他站台！发现问题立刻叫停！”
“哎！明白！明白！”李主任连连点头。
次日一早，县礼堂门口，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美国回来的大老板？讲咋赚钱？”
“管他讲啥哩！有鸡蛋拿就行！俺家儿媳妇正坐月子哩！”
“哎哟，王婶，您慢点挤！我这老腰……”
“狗蛋！快回去叫你爸来排队！”
小贩们敏锐地嗅到商机，推着自行车来卖瓜子、花生、汽水，俨然成了一个小集市。
公安和街道干部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生怕发生踩踏。
这场面，把来到会场的赵县长和李主任再次吓了一大跳。
赵县长看着人山人海的景象，额头直冒冷汗，：“老李，这……这动静是不是搞得太大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出点啥纰漏，或者他那个什么投资……后面闹起来，可怎么收场？”
李主任心里也直打鼓，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县长，苏文再三保证，不会有问题。”
“而且您看，群众热情很高啊，这……这也说明了大家对致富的渴望嘛！咱们县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渴望是好事，我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赵县长忧心忡忡，：“你再去跟苏文强调一遍，一定要稳妥！千万别搞出群体性事件！”
“是是是，我马上再去跟他敲敲边鼓！”李主任连连点头。
县礼堂后台，苏文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
“苏总，领导们都到了。”刘建军小跑过来汇报，声音有点紧张，“但，赵县长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慌啥？他要是一进来就拍手叫好，我才觉得见鬼了。脸色难看就对了，说明咱这动静够大！”苏文浑不在意地又整理了一下袖口。
一个员工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苏总，外面……外面人太多了，我腿肚子有点转筋……”
“瞧你那点出息！”
苏文笑骂一句转过身，目光扫过他的团队，：“气势！气势懂不懂？！”
“走出去，你们就是——华尔街之狼——-清源分狼！抬头！挺胸！收腹！屁股夹紧！谁要是在台上露了怯，扣工资！”
众人被他这接地气的训话逗得稍微放松了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苏总，帅！太有派头了！”
刘富贵狗腿地递上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胖大海，：“您这气势，往台上一站，金光万丈！财神爷见了您都得叫声大哥！小弟特意给您泡的胖大海，润润嗓子，待会儿震死他们！”
苏文接过杯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斜睨着刘富贵。
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日渐精纯啊！
怪不得皇帝身边都有几个弄臣。
虽然浮夸，但听着——真TM舒服！
“富贵，让你安排的‘气氛组’都安排好了吗？位置都记熟了？”苏文压低声音问。
“放心苏总！”
刘富贵拍着胸脯，一脸坏笑，：“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几个领头一人多加两块钱和一斤鸡蛋，保管待会儿喊得比谁都响！带头签单的‘远见卓识者’，也准备好了！您就瞧好吧！”